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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少林英雄传 作者:应天鱼 | 书号:44066 时间:2017/11/19 字数:24092 |
上一章 再不雄英 残凋林少 名无汉好 开盛莲白 回九十第 下一章 ( → ) | |
半个时辰之后,铁蛋一⼲人随著邓佩越岭而上,沿途只见⽩⾐教众散在各处较为平缓的坡地上垦植耕作,房舍殊少,多掘山壁筑窑洞而居,纯然一副农村景致,竟无半丝“⽩莲教”老巢的气象。 赫连锤笑道:“这个土匪窝儿好奇怪!” 话没说完,就被⾝边同伴敲了七、八下。 邓佩笑道:“本教是为了在现世构筑极乐世界作准备,一切贪 ![]() 铁蛋又想向他打听自己的⾝世,邓佩转转眼珠,支吾道:“马上就可见到彭教主,一问便知。” 又翻过两个山头,来到一处三面环山的山坳子里,虽不甚大,木造厅堂倒有三、五间,向西一峰险峻峭拔,⾼ ![]() 邓佩领著众人走到一栋房舍前面,示意余人止步,只让铁蛋一个人进去。 铁蛋心头忐忑,尤其惧怕那恶名昭彰,传说中杀害了満门师兄弟的彭和尚,磨蹭了好一会,方才推门进去,只见満头须发,恍若狮子一般的彭莹⽟正当门而坐,把铁蛋吓了一大跳,连退好几步。 彭莹⽟微一皱眉。 “门关了。” 铁蛋不敢不遵,忙依言照办,一面暗暗提气于 ![]() 彭莹⽟又道:“⾐服脫掉。” 铁蛋愣了愣,怪问:“这是⼲啥?” 彭莹⽟盘大巴掌一拍⾝边木桌,不耐喝道:“叫你脫你就脫,尽问什么?” 铁蛋暗付:“⾐服本乃⾝外之物,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活不了他,死不了我。” 当即一阵“唏哩哗啦”把浑⾝⾐裳脫得精光。 彭莹⽟笑道:“傻小子倒⼲脆,连 ![]() 铁蛋暗吃一惊,以为他要打自己的 ![]() 铁蛋脫⾐服可以,被人抓住可不行“伏虎罗汉拳”应念施出“砰”地击中彭和尚手心。 彭莹⽟⾝形略阻,铁蛋却后退两步,靠上了⾝后门板。 彭莹⽟嘿嘿笑道:“脾气満強,果然有点你祖⽗的味道。” 双掌一错,连续三招重重击出。 铁蛋奋起全力接了两招,只觉他手上劲道比姚广孝还要強霸,震得自己双臂酸⿇,再也不敢硬接第三招,⾝子一矮一溜,朝旁边躲了开去。 彭莹⽟不中即收,但掌力余劲仍撞在门板上面“克啦”一响,木门四分五裂。 无喜、赫连锤、秦琬琬等人正聚在门外等候消息,被这阵木片大雨打得抱头鼠窜,待看清楚屋內铁蛋⾚⾝裸体的怪模样时,又不 ![]() 铁蛋兀自不知羞窘,全不伸手遮拦,只把头⽪搔得“汽擦”响。 秦琬琬⽟脸通红,大啐一口,急急背转过⾝,却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只听右侧內室中一个妇人尖叫道:“没有错!就是他!” 铁蛋一头雾⽔,才一转⾝,就见一个胖墩墩、年约五十左右的妇女掀开帘子,奔将出来,没头没脑一把搂住,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弄得他一⾝黏糊,口中不住嚷道:“鸥儿! 鸥儿!” 彭莹⽟面上绽开笑意,走到旁边,往他后 ![]() ![]() 铁蛋后背围 ![]() ![]() ![]() 铁蛋却从不知这些常被师兄弟取笑的圆黑玩意儿,竟还蔵有如许玄机。 那妇人哭道:“你还认得我吗?你是吃我的 ![]() 铁蛋被她抱得难过,大叫:“我吃什么?我吃不消!” 努力挣脫,噘著嘴,唧唧咕咕的穿上⾐服。 彭莹⽟一把扯住他,按到一张椅子上,眼中露出慈祥神⾊,郑重言道:“你好好听著,你本姓徐,名字叫做瘦鸥…” 铁蛋忍不住“哧”地笑起来。 “哇,好瘦!” 门外众人尽皆捧腹。 彭莹⽟恶狠狠的在他脑门上凿了一记,喝道:“别开玩笑!” 铁蛋叠声应“是”依旧间歇发出咕咕之声。 那妇人渐渐止住啼哭,抹著眼睛道:“你小时候又⼲又瘦,不想长大了竟这么胖…” 铁蛋笑道:“吃得好嘛。” 被彭莹⽟恶眼一瞪,忙缩缩脖子。 彭莹⽟这才道:“你祖⽗是徐寿辉…徐寿辉这个人你听说过吧?” 铁蛋点点头,又摇头摇,心想:“那不是个大人物吗?” 开始有点笑不出来了。 彭莹⽟在另一张椅上坐下,目注铁蛋,思绪却似已飘向远方,缓缓道:“当年鞑子荼毒中原,我第一个看不惯,率领徒弟周子旺起事于淮西,结果事 ![]() 铁蛋岔道:“这我有听说。洪武爷爷当年也听过你传教,对不对?” 彭莹⽟哼道:“岂止朱元璋而已,他手下那些后来封王拜将,大富大贵的,更不知有多少。” 顿了顿,续道:“覆灭蒙元绝非任何一个人的功劳,我自也不敢说我有多大功劳,但四处传布弥勒教义,数我最力,却是不争之事。” 脸上闪过一抹亮熠熠的骄做之⾊,刹那间眉腾目灿,须发皆动,看得铁蛋眼睛都直了,怪忖:“这个人狂傲起来,竟恁地好看!” 彭莹⽟又道:“至正十一年,群雄并起,刘福通、布王三、芝⿇李、孟海马,或大或小,各有斩获。那时我正在蕲⻩一带,便与倪文俊、邹普胜共推你祖⽗即位于蕲⽔,建国‘天完’。” 铁蛋虽已听过这种种事迹,仍不免惊心动魄,寻思道:“原来我祖⽗还当过皇帝呢,要命!” 彭莹⽟叹口气道:“刚开始,咱们还颇有一番作为,岂料你祖⽗…咳咳,长相虽然十分庄严威武, ![]() 摇头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倒跟你差不多。” 一抹面⽪,又似乎有些疲倦。 “再加上小人弄权,愈发一塌糊涂。我眼看事不可为,便率领部属退⼊山中…” 铁蛋又忖:“他居然也有部属,不知打从那儿召募来的?” 口中自不便问。 彭莹⽟道:“果然,你祖⽗皇帝只当了九年,就被陈友谅那狗贼所篡。我得讯之后,急急赶去救援,你祖⽗却已被弑于采石,只救得你爹一人。” 铁蛋听得无名火冒三丈⾼,就想追问陈友谅后来下场如何,是否仍在人世,但他毕竟和尚当久了,念头一转,想道:“数十年前的恩怨,还提它作啥?就算我现在能找到陈友谅,又如何?他已老得手无缚 ![]() 顿时恶气全消,心平气和。 彭莹⽟又道:“我把你爹带回山中抚养长大,成人后娶 ![]() 铁蛋大吃一惊,脫口道:“我还有个哥哥?” 彭莹⽟点点头道:“就是本宗现在的‘人王’。” 不等他发问,迳自接道:“六年后又生下了你。那时蒙元已灭,朱元璋一统天下,照理说,大家同出‘⽩莲’,他又受过我教诲,大家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但他一不承认自己曾是‘⽩莲’一员,二又始终对我心存畏惧,只要我活在世上,就今他寝食难安。” 顿了顿,续道:“虽然他登基之后即一力泯灭诸般证据,但事实俱在,岂容他一手遮天?” 哈哈一笑,飞扬狂态又爆竹似的炸裂开来。 “尤其老夫的声望在川、鄂、湘、淮等地一直不衰,至正二十五年的蓝丑儿、洪武十二年的彭普贵、洪武十九年的彭⽟琳,皆诈称老夫之名起事,百姓翕然从之,搅得朱元璋那厮一闻‘彭和尚’三个字,立刻心惊胆战,乃出派大批锦⾐卫四处缉捕我等。” 看了铁蛋一眼,又道:“那十余年间,咱们几乎在躲躲蔵蔵之中度过,你爹因你年纪太小,挈带避难多所不便,于是就把你送到少林寺。” 彭莹⽟其实隐去一节未提。 当初因见铁蛋 ![]() ![]() ![]() 铁蛋想了想,问道:“少林向不收容婴儿,又怎会收留我?” 他更不可思议的是,彭和尚这个少林“空法”大师,当年偷盗经书,杀害同门,乃是少林的大叛徒,经由他送去的小,少林又怎肯接纳? 彭莹⽟却似没听见他问话,⼲咳一下,道:“你爹和你娘七、八年前俱染重病⾝亡。” 指了指刚才拥抱铁蛋的妇人。 “这是你 ![]() ![]() 那妇人便又 ![]() 铁蛋 ![]() ![]() 彭莹⽟道:“先吃饭,等下再去见你哥哥。” 当即命人在屋內摆桌置椅,整治饭菜。 赫连锤等人 ![]() ![]() 黑小子道:“皇太孙,下官这厢有礼了。” “石头”无惧道:“老七,咱们从小就是一对儿,硬碰硬,碰出了不少 ![]() 无恶也道:“你这讨厌鬼的命倒不坏,现在看起来也不那么讨厌了。” 铁蛋不理他们,眼睛直盯著秦琬琬的 ![]() ![]() 气得秦琬琬刷了他老大一记。 铁蛋嚷嚷:“你不喂我吃 ![]() 屋內顿时一场大 ![]() 正哄闹不休,忽闻一人在门口道:“彭爷爷。” 铁蛋正被秦琬琬揪住耳朵,面向屋壁,只觉整座屋子突然沉静下来。 铁蛋再看⾝边同伴,神情却一个比一个怪异,忙甩脫秦琬琬手掌,回头一望,也楞住了。 来人面容瘦削,眼神冷峻,正是当初名列“武当四剑”的“摩云剑客”徐苍岩。 彭莹⽟嗯了一声,道:“来见见你弟弟。” 徐苍岩乍见铁蛋,自也惊奇万分,却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趋前执住铁蛋双手,歉然道: “我不晓得你就是我弟弟,真是大⽔冲翻了龙王庙。” 彭莹⽟一旁冷冷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铁蛋兀自 ![]() 口中笑道:“你这条计策倒真让人猜想不著。” 徐苍岩面有得⾊,滔滔言道:“其实我本可随便弄死一个师兄弟,让武当与天下门派结仇,但后来想一想,反正我待在武当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叫自己轰轰烈烈的死掉算了。可笑那张邋遢,自诩医术天下无双,却还是看不出我假死…” 彭莹⽟本埋头吃饭,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 “你真当邋遢老儿看不出来?他只是不想再过问武当之事罢了。总而言之,小计策、小聪明,连猴子都会耍,没有大谋略、大胆识,永远也成不了大气候。” 显然对徐苍岩没能在武当混出名堂, ![]() 徐苍岩被这番重话训得面上一阵青、一阵⽩,再不言语,草草用过饭菜,便告退出屋。 铁蛋突然之间多了个哥哥,自然奋兴得很,也跟著他走出屋子。 徐苍岩拍拍他肩膀,道:“上我那儿坐坐去。” 徐苍岩居住之处,也在这山腹里头。 门一推开,只见屋內氤氲缭绕,⽩蒙蒙的几乎看不见东西,一股奇异香味若有若无的飘浮在空气当中,闻著竟令人有点醺醺然。 徐苍岩掩上门,领著铁蛋往里走,却见一人盘腿坐在一只小铜炉之前,炉下火青,炉內烟红,映著他原本清瞿岸然的面容,竟透出几丝诡异,正是“一 ![]() ![]() 铁蛋早知他俩有关连,并不觉意外。 那⽇在“少林武当”大会上,若非吴 ![]() ![]() 吴 ![]() ![]() 铁蛋以为他竟疯了,傻在当地。 徐苍岩却笑道:“房子烧了,再换一间。” 走到炉边坐下,取出一支空心竹管,一端伸⼊炉內,另一端却放⼊自己嘴里,深深 ![]() 铁蛋接过,也大 ![]() 徐苍岩叽叽而笑,又 ![]() ![]() 烦!烦!烦!他个 ![]() ![]() 挥舞双手 ![]() ![]() 铁蛋吓一跳,不知他为何如此模样,脑中兀自昏昏沉沉,大著⾆头道:“我不想当什么教主,一点都不好玩。” 徐苍岩倏地停住 ![]() 吴 ![]() 伸手扯住徐苍岩⾐领。 “武当道士⼲什么吃的?‘七毒门’和少林寺联手杀死了你,武当怎么不替你报仇? 嗯?” 忽又指著他笑道:“可见你在武当毫无分量,多个你、少个你, ![]() 徐苍岩反手一巴掌,打得他面颊肿起五道红印。 不料吴 ![]() ![]() 徐苍岩抱住他⾝体,纵情大笑。 “人渣就人渣,管他那么多?不管啦!” 深 ![]() ![]() 吴 ![]() ![]() 胡 ![]() ![]() ![]() ![]() 不 ![]() 跨出屋门,清风一吹,头脑立刻舒 ![]() ![]() 铁蛋上前一把抱住,笑道:“我们也是好朋友,对不对?” 无恶唬了一跳,蛤蟆般往旁直躲,骂道:“别以为你是那个短命烂皇帝的孙子,就可以不三不四、不上不下的。搞⽑了我,打扁你!” 气咻咻的转⾝走开。 铁蛋搔头不已,又见“无影 ![]() 铁蛋心道:“老家伙又作怪,把我叫去山上作啥?” 向众位同伴打了声招呼,便独自从西面攀登而上。 山峰陡直峭拔,草木不生,颇似一柄由地底剌出的阔背大剑,山壁上每隔数尺便可看到一两处楔⼊石中的铁环或绳索,大约总是以利教众偶然上下。 铁蛋此时內力雄厚,自不需藉助这些东西,背著双手,三脚两脚便已走至中 ![]() 心上不由浮起一片苍茫虚无之 ![]() 再往上爬,竟逐渐走⼊云雾之中,铁蛋心情也随著流云起伏变化,连自己都说不上究竟是什么。 ⾝世之谜虽已开解,铁蛋却觉不著多少欣喜,反而隐隐约约的 ![]() 铁蛋从不怕⾼,但现在竟极端难以忍受这种⾼耸险,他再不敢向下看,一只短腿好像哪吒的风火轮也似飞滚起来,眨眼便已登上将近峰顶的一处平台。 临上峰前,邓佩曾告诉他路径,当下游目一扫,果见不远处有个两人多⾼的山洞。 铁蛋心忖:“老狮子也跟达摩祖师一样在洞內面壁参禅呢?” 相传达摩当年在少林面壁九年,以至于把自己的影子都印⼊了对面的石壁之中。 这块“影石”如今珍蔵于“蔵经阁”轻易不得一见,铁蛋尚未正式受戒,当然无缘亲睹,想起彭莹⽟満头是⽑的影子若也嵌在石头里,不由暗暗好笑:“人家还以为是妖怪哩。” 満脑胡思 ![]() 铁蛋略定了定神,待得瞳孔逐渐放大,才见一粒针尖似的⽩点悬在眼前,伸手去抓,却只是个空。 铁蛋 ![]() 铁蛋惊忖:“这个山洞好长,别是用人力开出来的吧?” 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冷风刺体,意浸人,不时东踩一个坑,西踏一滩⽔,恍若走在通注地狱的⻩泉路上一般。 铁蛋心头发⽑,愈走愈快,忽觉两恻壁间黑忽忽的立著一个一个一尺来⾼的东西,吓得他差点惊叫出声,驻⾜看时,只见两长列这种玩意儿,沿著洞壁一直向前伸展开去,正不知有多少。 铁蛋寻思:“还好都只是小表,没有大的。” 壮起胆子,走到右边一瞅,原来竟是一个一个的神主。 铁蛋就著微弱光线凝神看去,但见当面一个神主上写“左军队长苏复汉之位” 铁蛋心想:“是了,这些大概都是彭和尚手下当年战死沙场的部属。” 再看旁边一个,却不 ![]() “先锋正将空玄之位”八个字,好像锥子一样戳⼊他眼睛,忙伸手 ![]() ![]() “空玄”乃少林历代门人中有数的几个⾼手之一,铁蛋从小就常听寺中长辈提起他的名字,此刻心中不由怪忖:“这个‘空玄’莫非就是那个‘空玄’?‘空’字辈的师曾祖当年被彭莹⽟杀得精光,又怎会在⽩莲军中当什么先锋?” 依序看去,只看得七、八十个“空”字辈的和尚竟就占了二、三十,有的是统领,有的是指挥,显然昔年在军中都有举⾜轻重的地位。 铁蛋愈看,心头愈是震惊,也愈加 ![]() 铁蛋回过头,楞楞望着他半隐在黑暗中的狮子脸庞,竟也像那些木刻神主一般冰冷僵硬。 彭莹⽟忽然一晃火摺,闪起一道剑光也似的芒焰,点燃了左手抓著的一満把香,递给铁蛋。 “这里全是你的师曾祖,和少林俗家三十六门中的前辈。一一拜过。” 铁蛋虽仍 ![]() ![]() 彭莹⽟跟在他⾝边,缓绥道:“五十多年来,江湖中人提起‘空法’,莫不咬牙切齿,你大概也一直以为我是个欺师灭祖的大恶人吧?” 铁蛋依旧一个一个的拜过去,边点点头道:“你不辩解,人家当然都以为就是这样。当初这谣言又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彭莹⽟沉声道:“正是我自己传出去的。” 铁蛋又一呆,说不出话。 彭莹⽟道:“我十三岁出家,拜在少林门下,长老赐名‘空法’,二十岁艺成出山,一心想要复我大汉天下,因怕事发牵连少林全寺,乃用本名彭莹⽟行走四方,结 ![]() ![]() 铁蛋暗道:“这彭和尚已不像个出家人,那知少林第二十三代的住持‘天净’大师却更不像个出家人。” 心中一动,又忖:“难道五十多年前的和尚竟和咱们现在的和尚不一样?” 不 ![]() 但听彭莹⽟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山洞內袅绕回 ![]() ![]() 铁蛋终于恍然大悟,畏惧之心尽去,望着彭莹⽟在黑暗中兀自闪出光泽的面容,油然兴起満腔亲切与崇敬,心道:“我背过几个月的黑锅,那滋味可真难受。不想他竟心甘情愿的背了五十多年的大黑锅,若无大勇气、大魄力,那里办得到?” 不由得双膝一屈,跪倒在彭莹⽟面前,磕头如捣蒜,口呼“师曾祖”不绝,不知怎地,眼中竟落下几滴泪⽔。 彭莹⽟哈哈笑着踢了他一脚。 “起来,快把香上完。” 铁蛋忙又爬起,对著那些神主一个一个的拜过去,神态更虔敬了许多。 彭莹⽟又道:“俗家三十六门出派的八百多名好手,也都依样画葫芦,对外宣称某某人已死,连后代子孙也一并瞒住。” 铁蛋点头道:“难怪邓佩、吕孤帆一直以为祖⽗已死,那天在‘少林武当大会’上还道是见了鬼哩。” 心底却不 ![]() ![]() 转转念头,又想:“这也怪不得他们,我的‘脫 ![]() 彭莹⽟话语中逐渐透出一股 ![]() ![]() 黑暗中,只见他双眼彪焕,流灿不已,彷佛昔年纵横沙场,⾁搏拚敌的景象又涌现在他眼前。 但那光芒只燃得一瞬,便逐渐暗淡下去,叹口气,默然半晌,再开口时,竟掩不住无限悲怆:“然而经过几场恶战,一千三百多名兄弟已战死了五、六百个,朝中又小人弄权,上下不和,军粮不继,你祖⽗更志得意満,无心进取,弄得咱们士气大落。后来我率部退⼊山中,又和元军、明军以及陈友谅的汉军鏖战过无数次,又死了不少弟兄。” “⼊明以后,朱元璋那⻳儿子仍不放过咱们,搅得咱们有家不敢回,有寺不敢归,成天在荒山野地里窜来窜去。四十多年下来,众家弟兄一个一个的阵亡、衰老、病死,如今只剩下我和邓老、吕老尚在苟延残 ![]() 喉中似乎堵上了一样东西,头摇不语。 此时铁蛋已将洞內神主全数拜完,只见万点香头排成两列,顺著洞壁蜿蜒伸展,山风灌⼊,摇曳生辉,恍若两条遍体红鳞,绥缓游动的灵蛇。 香烟结成一张轻柔的网,好像人的心思一样细密的将每件物事都包里起来。 铁蛋望着香火,望着神位,念及这些少林前辈,不知为了什么,竟不惜将鲜⾎头颅抛洒在中原⻩土之上,心头不由一阵莫名 ![]() 彭莹⽟忽然双眉一扬,眼睛又开始闪闪发光,伸手揽住铁蛋肩头,笑道:“孩子,咱们少林寺造就了这许多热⾎男儿,总算不愧千年古刹之名。” 铁蛋体內⾎ ![]() 彭莹⽟放怀大笑,把他脑袋摸了两摸,拖著他往山洞末端走去,边震声大喝:“少林好汉一千三,少林英雄死不光!” 无尽音层叠碰撞,万点香头簌簌摇,宛若这洞內的上千幽灵都在齐声应和一般。 铁蛋行走其间,思 ![]() 彭莹⽟愤怒的看了他一眼,厉声道:“出家并非出世,出家正为⼊世。破除一己一家之私,而为天下苍生求福,才是我辈出家本旨。” 铁蛋暗忖:“姚广孝那天也这么说过,莫非这真是佛祖本意?为何如今寺中长老却像一 ![]() ![]() 边想边已走出洞外,只见这山峰向东一面也是一块平台,恰正对著鄂南膏腴沃野,放眼望去,无边无际,长江、汉⽔蒸腾出蒙蒙雾霭,朝东流向更广袤锦绣的山河大地。 彭莹⽟伸手指了指。 “这是块肥⾁,任何得到这块肥⾁的人,都想永远保住它,不惜使出各种手段。你所谓的‘出家人’,就是这些手段扭曲捏这出来的一种看似僧侣的秃头阉 ![]() 铁蛋不 ![]() ![]() 只见彭莹⽟在绝崖边上踱来踱去,面对万里山河,不断挥舞双手,好像在跟什么人叫阵似的口沫 ![]() “朱元璋自己也做过和尚,他对咱们和尚的力量明⽩得很。当年唐太宗李世民想⼊中原征伐王世充,还先得跟咱们少林主教打声招呼,请咱们帮忙;千年下来,十个老百姓之中倒有八个听咱们的话。朱元璋怕我们和尚怕得要死,既得天下,就想尽办法要将所有的释迦弟子都变成阉 ![]() 愈说愈愤慨,几乎就在绝崖边上跳起脚来。 “可笑如今那些和尚,竟然一个个心甘情愿的去当阉 ![]() 半空云里忽然摔下一个霹雳,群山怒号,天⾊陡暗,⾖大雨点随著山风斜 ![]() ![]() ![]() 电光下,暴雨中,彭莹⽟双手 ![]() 吼声和雷声撞出火花,撕裂著浑沌暴 ![]() 铁蛋躲在洞內,望着他 ![]() ![]() 彭莹⽟又骂一回,忽然转⾝盯著铁蛋,喝道:“你跟乌⻳一样躲著⼲什么?你怕雨不成?出来,给我站出来!” 铁蛋只得硬著头⽪走⼊雨中,猛个想起一事,问道:“师曾祖,那你也没偷‘如来神功谱’喽?” 彭莹⽟哼这:“我要那东西作什?别人把它当成个宝,我可没把它放在眼里。” 铁蛋笑这:“空观长老直到如今还一直在骗我们呢。其实,跟自家人把事情说明⽩,那有什么关系?” 彭莹⽟摇头摇道:“当然不能说,万一 ![]() 雨愈下愈大,焦雷一个连著一个,电光划过的瞬间,两侧山头霍然耸现,恍若刚从地底拱出,且正向这边 ![]() ![]() 彭莹⽟突地有些失神,喃喃道:“当今之世,除了我自己和‘真空’、‘无生’二老之外,便只有空字辈中年纪最小的姚广孝,和当时担任‘蔵经阁’主的空观, ![]() 重重哼了一声,言下显有未尽之意。 顿了顿,眼神一凝,又问:“空观经常跟你们提起此事?” 铁蛋点头这:“是啊,寺中小辈恨你恨得要死咧,尤其大家都没希望练那‘如来神功’了…空观长老还编了个谎,说你偷走了真的‘如来神功谱’,却换了本空⽩簿子放在‘蔵经阁’里…” 彭莹⽟哈哈大笑。 “这他倒没骗你们,‘如来神功谱’本就是册空⽩簿子。” 半空中又闪过一道电光,铁蛋脑中也紧跟著亮起一道灵机,不觉无限 ![]() “万法皆空嘛!” 彭莹⽟脸上満是 ![]() ![]() ![]() 一字一句直接锤进铁蛋体內,化作汪洋,变成空气,完完全全却又不可捉摸的溶⼊⾎脉经络,铁蛋只觉⾝体渐渐厚了起来,暗一提气,竟 ![]() ![]() 铁蛋面对这种不可思议的变化,顿时一阵手⾜无措,讷讷这:“‘ ![]() 彭莹⽟哼这;“刚刚开了一点窍儿,马上又笨起来了。此功彼功何须讲究?如来即是 ![]() ![]() ![]() ![]() 铁蛋又一次如遭电击,失声道:“你是说,每个人天生都有內功?” 猛然想起徒弟“搏命三郞”左雷,虽未曾修习过什么功夫,却全不惧一流⾼手的痛揍,当下 ![]() 彭莹⽟道:“愚人智人,佛 ![]() ![]() ![]() 铁蛋嘀咕道:“那我们平常练了十几年的功夫,难道都没个 ![]() 彭莹⽟笑道:“一切众生本来是佛,不假修行。 ![]() ![]() ![]() ![]() 这番话,铁蛋倒很容易明⽩,心想:“原来修习內功也有顿渐之分。” 禅宗本重修行法门,讲究渐次觉悟,是为渐教,传至六祖慧能,携⻩梅⾐法,布化南方,阐扬单刀直⼊,直了见 ![]() 但闻彭莹⽟振嗓开声,直 ![]() ![]() ![]() ![]() 铁蛋瞠目结⾆,脑海好像此刻天空一样,时而昏暗,时而电闪,大雨倾盆落在他头顶上,却冲不走他 ![]() ![]() ![]() ![]() 彭莹⽟突然手指远方,嗔目大喝:“你还不懂?那是什么?” 话语未了,天幕陡开,砸下一个猛雷,铁蛋扭头回望,不防 ![]() 铁蛋屡次挨打之前,都多少有些防备,唯独这次 ![]() ![]() 脚底深不可测,绝崖遥不可及, ![]() ![]() ![]() 天晦地冥,雨骤风狂,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沉⼊黑暗,一串密集连珠的紧雷声里,突地透出一种极其古怪的声音,好像宇宙正在撕裂一般。 天空又闪过一道戟尖似的电光,钓勒著锐利的角,辐辏聚合于一处,结成一个绚烂映夺的金⾊大圆,大圆正中,恰正飘悬著铁蛋圆滚的⾝形。 就在群雷即将再度轰鸣,电光炽燃最为耀眼的当儿,铁蛋整个⾝体忽然炸爆开来。 強光強风中,僧⾐化作天池莲朵,千万只灰⾊蝴蝶鼓翼飞舞,四散航翔,铁蛋光溜溜的躯壳乍看已裂,却又倏然聚拢,浑⾝ ![]() ![]() 彭莹⽟狒狒般大跳起脚来,暴声狂笑。 “试看破壳成器后,一声敲碎満天光!” 铁蛋距离崖边几有二十丈,若在以前,恐怕连一半都跳不过,然而此刻⾝处半空无所借力,却只轻轻一翻就已纵回绝崖平台,脚落实地,马上跪倒,嚷嚷:“多谢师曾祖成全。” 彭莹⽟又踢了他一脚,笑道:“人家挨一记当头 ![]() ![]() 禅师为了促人觉悟,常用 ![]() ![]() ![]() 铁蛋至此终于明⽩“ ![]() 彭莹⽟道:“你內力強劲,举世无双,只是悟 ![]() 展眉一笑,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恐怕正是因为你內劲太強,所以蛋壳才这么厚吧?” 铁蛋又磕了几个头,方才爬起⾝子,只见雷去电远,风雨渐止,天际缓缓刷上一片银蓝⾊的光晕。 铁蛋 ![]() ![]() ![]() ![]() 彭莹⽟笑道:“听说天竺僧七月十五又要来找少林寺的⿇烦,如今冒出你这么一个,管教他们吃不完兜著走。” 铁蛋笑道:“本来以为师⽗已死,大家还真有点担心。七月十五那天,只要师⽗一出面,吓都把他们给吓死了。” 接著便要叙说天竺番僧的笛子如何古怪,一吹之下,全寺竟无几个人能够抗拒,当然希望这位见多识广的师曾祖能有圆満的解答,甚或应敌之道。 彭莹⽟却有点不耐烦,皱眉岔道:“七十多年前,他们曾大败一场,自然会想尽办法来解破少林武功,这事我可不想管,有你师⽗和你两人,谅他们无法得逞。我只提醒你一句,近三、四十年来,少林寺內颇有蹊跷,你多加注意就是了。” 目注铁蛋,话锋一转:“你可知我把你找来⼲什么?” 铁蛋笑道:“打蛋。” 彭莹⽟不理会他的 ![]() ![]() ![]() 铁蛋暗暗吃惊。 “好像什么都瞒他不住,这教主可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当的,换了我,人家把我骂翻了⾝,我都还不知道哩。” 又听彭莹⽟续道:“等我双脚一蹬,⽩莲西宗非坏在他手里不可。如今又有三宗合并之议,依我看,东、北二宗绝不服他,当今之世,除了你以外,任谁都无法使三宗复归一体。” 铁蛋那⽇推开地牢门口大石,救了众人一命,继而大奋神威,独斗姚广孝,早令三宗诸人钦服 ![]() ![]() ![]() ![]() 铁蛋抠抠头⽪,心上 ![]() 举眼只见彭莹⽟紧紧 ![]() ![]() ![]() 铁蛋背脊沁出冷汗,心底直冒寒战,不由大叫一声:“不要!我不要当教主!” 彭莹⽟眼嘴顿呈鸭蛋形状,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倒 ![]() 铁蛋也答不出个所以然,但只连连头摇。 彭莹⽟气呆半晌,喉管“各各各”的发不出声音,忽然一跳半天⾼,怒骂道:“你怕了是不是?原来你也不是块大材料!你们徐家的人没一个东西!祖⽗没出息,孙子更没出息!” 铁蛋笑道:“连佛都不想当了,还要什么出息?” 彭莹⽟气得想揍他,又猛个记起揍他 ![]() 铁蛋道:“练成了⾼兴,练不成也可以,什么有用没用?你这人未免太死脑筋。” 不管彭莹⽟好说歹说,只是不允。 彭莹⽟不 ![]() ![]() 铁蛋心头一震,又出了一⾝冷汗,惭愧的低下头去。 彭莹⽟厉声续道:“你却只想到教主事务繁杂,怕累、怕动脑筋、怕没时间玩,你可曾替天下苍生想过一丁点儿?人生而有责任,岂能容你轻易推搪退避?就算你不姓徐,就算你与‘⽩莲’完全无关,老夫今天既然看上了你,你就非给我当教主不可!” 铁蛋心绪纷 ![]() 彭莹⽟脸⾊当即缓和了些,点点头道:“这却怪你不得。” 一摸他脑袋,笑问:“孩子,当今天下如何?” 铁蛋耸耸肩膀。 “很好哇?” 彭莹⽟一双狮眉顿时绞紧起来,怒道:“什么很好?” 铁蛋唔唔道:“就是没什么不好嘛。” 彭莹⽟仰天怪笑不绝。 “没什么不好,就是不够好!咱们‘⽩莲教’就是为了要造出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世界!” 铁蛋心忖:“好到不能再好?世上那有这种事?” 彭莹⽟双眼烧灼痛恨怒火,切齿道:“自从释迦灭后,世界便一直陷在罪恶苦境当中, ![]() 突然举起双臂,吼道:“不过这种⽇子不会太久了,等到月光童子下凡为王,我佛弥勒下生说法之时,定叫那些混帐八王蛋一齐滚到地狱里去!” 铁蛋眼见他双目之中果真燃起两股彷佛 ![]() 彭莹⽟转⾝望向脚下万里山河,面上又泛起一种梦幻似的⾊彩。 “孩子,你可知那时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大阿罗汉难提 ![]() 弥勒如来应正等觉出现世间时,瞻部洲广博严净,无诸荆棘,溪⾕堆⾩,平正润泽;金沙覆地,处处皆有清池茂林,名华瑞⾩,及众宝采,更相辉映,甚可 ![]() 铁蛋听著听著,也不 ![]() ![]() 彭莹⽟脸容湛湛放光,五官松出前所未见的柔和线条,向著无边平原,宛如慈⺟一般喃喃续道:“‘佛说弥勒下生经’亦多所描叙:时间浮地极为平整,如镜清明,举阎浮地內,⾕食丰 ![]() ![]() ![]() ![]() 铁蛋正自陶醉不已,心头忽然一动,暗道:“讲了半天,却没讲这世界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造成,可不是有点痴人说梦?若只因当今天下不如经书所述,便一再举事起兵,这个反可造不完了。” 又忖:“难怪师⽗当初要脫离‘⽩莲教’,大概总有点失望吧?” 却听彭莹⽟继续念道:“…民人大小皆同一向,无若⼲之差别也。彼时男女之类,意 ![]() 铁蛋愈听愈不对, ![]() 彭莹⽟倏然顿住语,又吹胡瞪眼起来。 “你说什么?” 铁蛋皱眉道:“这简直是…人间真能变得这么好,人都不用上西天去啦。” 彭莹⽟严肃异常的一点头。 “正是要把现世改造成极乐净土。” 铁蛋唉道:“人嘛,都是有时好,有时坏,恐怕永远都改变不了。你可有法子叫每个人的心肠都跟菩萨一样?” 彭莹⽟呆了呆,止不住一股怒火翻上头颅,喝道:“你…你这傻瓜,你懂什么?” 面⾊⾎ ![]() 铁蛋却仍滔滔不绝。 “其实,师⽗创建的‘三堡’反而还比较行得通,最起码他们知道世人无可救药。‘⽩莲教’想得大好啦,又拿不出法子,怪不得会一直失败。” 彭莹⽟气得结结巴巴:“想得太好有什么不对?难道不应该想得好么?” 铁蛋笑道:“想得好,做不到又有什么用?我倒怕‘⽩莲教’将来一统天下,会搅得每个人都活不下去。” 彭莹⽟浑⾝颤抖,不住嘴大吼:“放 ![]() ![]() 忽然后退两步,一脚踩到悬崖边上。 铁蛋却兀自不识好歹,抢道:“就说內功吧,悟的能有几个?若希望每个人都能悟,到头来不把你气死才怪。” 彭莹⽟目呲 ![]() ![]() “我当然晓得做不到,这还用你来讲?做不到也要做!” 腔调几乎整个变了样儿。 铁蛋这才发觉他面⾊不对,暗喊“糟糕”不迭,赶紧闭上嘴巴。 忽闻洞內隐隐传出一阵娇脆呼唤:“铁蛋,你在那儿?” 正是“龙仙子”秦琬琬的声音。 铁蛋皱皱眉头,想不搭理,彭莹⽟却疲累的抬了抬下巴,铁蛋只得转⾝走⼊山洞。 行出十几丈远,才听彭莹⽟茫茫然的低语之声又自响起:“做不到也要做,难道他们竟不明⽩么?” 一声声“难道他们竟不明⽩么”孤独落寞的在洞壁间踯躅徘徊,洞內上千神主之前兀自未熄的万点香头又开始簌簌抖动,却是无法回答他的话。 铁蛋回目望去,只见他⾼大的⽩⾊⾝影嵌在洞口半圆形的光亮当中,虽仍 ![]() ![]() 铁蛋暗暗嘀咕不休,人已走出山洞,还未见著秦琬琬的面,就先听她猝发一声尖叫: “要死了,你呀?” 小姑娘⽟脸飞红,背著⾝子站在不远处不停跳脚。 “你这人… ![]() 铁蛋方才醒悟自己⾝上一丝挂不,抠抠头⽪,笑道:“我又没想脫,它们自己破掉了嘛。” 秦琬琬啐道:“你那七颗痣的本领可真大!” 不敢回头,一直向峰脚跑了下去,边道:“你快下来,你哥哥和东、北二宗的人打起来了。” 铁蛋大吃一惊,只一步窜到平台边缘,涌⾝便朝⾕底纵落,疾如陨星,矫若扑鹰,掀掩之间便已赶过秦琬琬。 他自己倒还没觉著什么,但看在小姑娘眼里,却吓得呆住了,惊叫道:“你怎么搞的?” 铁蛋笑道:“我的壳儿破啦!” 一语未毕,早将秦琬琬远远甩在⾝后,心中又不 ![]() 眨眼落至⾕底,马上就听见中午吃饭的那间木屋中传出各种热闹至极的声音,一大群西宗教众则将木屋团团围里,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铁蛋蹑手蹑脚走到一名教众⾝后,不由分说,三下两下扒得精光,其余教众已知他是“瘦鸥少爷”自无人拦阻。 铁蛋穿戴妥当,挤进门內,只见徐苍岩挥动长剑和“四天王”金刚奴斗作一处,东、北二宗主要首脑个个面有怒容,站在一边,西宗“真空”、“无生”二老却连连头摇,不住叹气。 铁蛋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楞眼相看而已,那知东、北二宗诸人竟大声咋唬起来:“徐二少爷,恭喜你啦!” 一个个眉开眼笑,显然都替他⾼兴。 铁蛋只有搔头腆的分儿。 唐赛儿双目流转,⾼声道:“咱们既应彭教主之邀前来商议大事,自然怀著一片诚意,只希望三宗能够复归一体,使得咱们‘⽩莲教’⽇益茁壮,决无争夺名位的私心。” 她不疾不徐,侃侃道来,北宗诸人竟跟著一句一点头,彷佛这小姑娘是大夥儿的龙头一般。 铁蛋心中却已无余裕为她的导领魅力 ![]() 刚刚进得门来,还未觉著不对,此刻唐赛儿一开口,铁蛋才猛然发现她⾝著缁⾐,头⽪光秃,竟已变成了一个小尼姑,不由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只听唐赛儿又道:“现在彭教主虽然还没露面,但本宗斗胆有个提议——西宗若以铁…徐瘦鸥为王,咱们东宗决无二话,立刻俯首听命!” 果然不出彭莹⽟所料,北宗诸人马上大声附和。 “四天王”金刚奴铁臂一抡“叮叮叮”隔开徐苍岩连环三剑,向后跳出战圈,咧嘴大笑。 “铁蛋小子,我可没想找你们西宗的⿇烦,刚才只是气不过这八王…你哥哥出言狂妄,才跟他动起手来。现在既有唐姑娘的提议,我姓金的当然赞成,那个狗种敢不赞成,先吃吃我金某人的拳头…” 嘴里顾著说话,又以为自己既已表明拥护西宗,和徐苍岩的争斗自当告一段落,全没防著寒星乍起,倏忽已 ![]() 铁蛋见势危急,不暇细思,自然而然推出双掌,却没想到自己一⾝內力已然独步古今,罡风扬处,空气为之破碎,天地为之翻腾,徐苍岩长剑脫手飞出,人更跌撞在屋壁上,铁蛋掌劲犹未歇止,将整片屋壁击得稀烂“摩云剑客”便连人带剑一齐摔了出去;金刚奴庞大⾝躯也稻草人似的飞起,恰正跌⼊围在屋外的西宗教众堆中, ![]() 金刚奴一跌即起,拍手大笑。 “今⽇方知世上有此神功,就被一掌打死也不虚了!” 其他人众惊骇之余,更大声喝采,喊得喉咙都哑了。 徐苍岩翻⾝爬起,面容似乎又裂成碎片,尖声一笑,道:“弟弟,你真有福气,尽得彭爷爷真传,可喜可贺!这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大家同意拥你为王,我做哥哥的只好附骥喽!” 拾起长剑,排开教众,头也不回的走⼊自己的木屋之中。 铁蛋懊恼不已,想跟过去解释一番,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竟楞在当场动弹不得。 唐赛儿眼珠闪动,飞快转过念头,立刻踏上两步,面对屋外西宗教众,⾼声道:“徐二少爷显然已得贵宗彭教主⾐钵,咱们东、北二宗钦服至极,决计以他马首是瞻,却不知各位西宗本宗弟子意下如何?” 铁蛋当即悚然心惊。 这半年多来的阅历,尤其从三堡那儿得来的经验,使他洞悉不少群众的心理与反应,情知此刻只要有一个西宗教众⾼叫出“我赞成”马上便能像⻩河决口一般,引发无数附和,不但自己永远脫不了⾝,徐苍岩在西宗的地位更加 ![]() 心念电闪,不等唐赛儿语尾落定,已先发一声斩钉截铁的大喝:“我不当!” 犹若一个暴雷,震得人人面⾊苍⽩。 唐赛儿眼见一招陈桥兵变,⻩袍加⾝,硬赶鸭子上架的计策,竟被铁蛋当机立断的拨开,良机稍纵,便再难造成气势,小姑娘不由暗暗跌⾜,大呼可惜。 但她仍不死心,鼓起如簧之⾆,百般劝说,铁蛋却横定了心肠,一百个不依,脑袋摇得像个货郞鼓,把所有人的热望全都摇冷了下去。 唐赛儿等人互望一眼,相对耸肩,无奈道:“只好再看彭教主意思如何,他老人家怎地还不露面?” 铁蛋心想:“他一来,我又完啦!” 可又不愿意撒谎,只得支支吾吾。 东、北二宗诸人还当彭莹⽟不愿见大夥儿的面,不 ![]() “大天王”何妙顺沉声道:“彭教主既邀咱们来,却不跟咱们见面;咱们要推你们徐家的人当王,你们却又不肯,你们西宗可真够扭!这样吧,我们再在⾕口等候一个时辰,到时再无任何答覆或决定,咱们三宗合并之议就算作罢,大家各搞各的,谁也别管谁。” 手一挥,当先离去。 唐赛儿瞅了瞅铁蛋,彷佛想说什么,终于叹口气,摇头摇,跟著大家一齐走远了。 赫连锤等人忙争相围挤过来臭骂铁蛋不识抬举,铁蛋老气横秋的唉道:“你们懂什么? 少噜苏!要当你们自己去当。” 却 ![]() 秦琬琬忍不住一笑。 “我管你呀?奇怪!” 铁蛋打著结儿道:“我是说…如果我一直这样…嗯,这样没出息,你会怎么办?” 秦琬琬面上浮起一居晕红,眼中却闪著光,咬了半天嘴 ![]() “你管我呀?奇怪!” 小鸟一样跑开了。 铁蛋不知怎地,却似吃下了一颗定心九, ![]() 当即展开轻功,再度登上峰顶,穿过山洞,只见彭莹⽟依旧面向无尽大地,叉开双脚,直 ![]() ![]() 铁蛋望着他孤独的背影,心头无限凄凉,只觉自己有点对不起人家,轻轻叫了声“师曾祖”彭莹⽟却连头都不回。 铁蛋又叫几声,仍然得不著回答,心忖:“莫非他不想理我了?” 绕到旁边一看,才发现他竟已气绝多时。 铁蛋急得大哭出声,双膝一软“咕咚”跪倒在地。 “是被我气死的么?” 脑中一片昏沉混 ![]() 嚎啕了好一阵,终究不是办法,慢慢爬起⾝子,只见彭莹⽟雄伟⾝躯傲然 ![]() ![]() ![]() ![]() ![]() 这个 ![]() 铁蛋本还想把他放倒,双手才一触及他⾐衫,却又立刻寻思道:“他天生是条硬背脊的好汉,如果一定要把他躺下来,恐怕他做鬼也会生气吧?” 顺著他不闭的双眼望去,他生前一心想要改造的锦绣大地平铺脚底,在 ![]() ![]() ![]() ![]() 铁蛋又忖:“他应该永远站在道里的,总该有人永远站在这里。” 缩回手臂,转目一瞧,只见⾝后石壁上刻著十几个大字,显然是他刚刚临终之前,才用浑厚无比的指力镌刻上去。 “名曰空法,其实不空;心唯一念,不成也雄。” 蓦然间,铁蛋耳边又响起彭莹⽟最后的话语:“做不到也要做,难道他们竟不明⽩么?” 萧索落寞的语声,一遍一遍摧击著铁蛋的心坎,铁蛋终于逐渐颌会,四十多年来,这些少林前辈所打的这场无人明⽩的战争之中,潜蔵著多少刚強、悲壮与无奈。 热泪再度涌満铁蛋眼眶。 “他一直想找一个跟他一样的人,接下去打这场打不赢的仗,但如今世上,那还找得到这样的人呢?而我…” ![]() 铁蛋痴立老人⾝边,面临今生最大的抉择,到底是违背自己的本心,接下这副不可思议的担子,还是依旧狠下心肠,撒手不顾? 两股相反的力道撕扯著铁蛋的脑筋和⾎管,使得他浑⾝沁出冷汗,远眺无涯无际的 ![]() “我成吗?” 铁蛋自问。 眼前天辽地阔,万象流转,实在是太大而且太复杂了,铁蛋垂头望向自己颤抖的手掌,只觉自己渺小得可怜。 “这一⾝盖世神功可有个 ![]() 铁蛋可以想像得到彭莹⽟对这想法的评语——“懦夫!” 然而,就在同时,另一种谦卑恭顺,几乎是膜拜圣物的情绪,却柔缓的将他浸泡其中,铁蛋逐渐明⽩那是宇宙间生机的 ![]() “我还没准备好,现在我只会把人间搞得更坏。” 铁蛋这度想着的时候,并不卑怯,亦无犹豫,命定的道路已然展开,像⽔一样轻悠绵长,却令任何人 ![]() 铁蛋匍匐著⾝子,向彭莹⽟磕了几十个头。 “师曾祖,对不起了。” 凝视他孤独的背影,心中仍不免愧疚。 踯躅著走过大半个山洞,又忍不住眼望去、只见洞口又变作一粒极小极远,但却极亮的光点,彷佛一颗悬在冬夜天幕上的孤星。 “那是最后一个⽩莲教徒!” 铁蛋 ![]() ⾝周烟气袅袅,万炷线香都已烧成了短短的一截,摇著投 ![]() 铁蛋一个眼错,上千座神主竟突然动弹起来,喃喃诉说著:“那也是最后一个少林英雄!” 铁蛋怅惘的走到洞外,正想下峰,将彭莹⽟的死讯告知西宗教众,却突地暗忖:“师曾祖这么一死,西宗便算完了,邓、吕二老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如今三宗又合并不成,死讯一出,难保西宗将来不被人欺负。” 望了望山洞,更又想道:“万一⽇后西宗守不住这块地盘,这洞里的秘密岂不就让朝廷知道了?” 当下打定主意,又朝洞口磕了几个头,双掌一分,凝气于 ![]() ![]() 铁蛋缓缓阖拢双掌,宛若慈⺟拥抱婴儿,几十块磐大硕石不发半点声响,已将洞口完全封死。 铁蛋又痴立了一会儿,眼中忽然掉下几滴眼泪,轻叹口气,翻⾝纵下平台。 冷云横断峰 ![]() 就在铁蛋穿透云层的那一瞬,⾝体猝然打个旋转,单脚脚尖找定一块略微突出的岩石边缘,宛若打桩一样,煞住了下坠之势。 遥望⾕口,两队⽩⾊人龙正缓缓游出⾕外。 束、北二宗⾜⾜等了一个时辰,眼见彭莹王仍不露面,不得不灰心离开。 铁蛋有点想追过去跟他们说几句话儿,却终于忍住没动,只一迳站立峰 ![]() ![]() 虽无半分把握,但仍虔诚的向上天祝祷:“但愿大家都能活得好好的。” 两年后,也就是永乐七年,官军击破北宗,教众悉散“后明帝国”土崩瓦解“四天王”金刚奴、“大天王”何妙顺为官军所擒,械送京师,俱被斩首。 永乐十八年,唐赛儿起事山东,据益都,攻下莒县、即墨,进围安邱,为卫青所败,教众尽遭诛戮,无一幸免,唯独唐赛儿悄然遁去,朝廷乃诏捕山东、京北尼姑,及天下出家妇女,先后数万人。 唐赛儿不忍连累无辜, ![]() ![]() 终明一代,⽩莲教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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