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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少林英雄传 作者:应天鱼 | 书号:44066 时间:2017/11/19 字数:18412 |
上一章 果佛证同狗阿猫阿 算暗遭齐学错教错 回十二第 下一章 ( → ) | |
铁蛋下得峰来,悄悄将彭莹⽟的死讯告知“真空”、“无生”二老。 两个老人竟不流泪,只沉沉陷⼊一种破碎的静默当中。 铁蛋等人在荆山山⾕內盘桓至七月上旬,方才离去。 在此期间,铁蛋兄弟俩虽天天见面,徐苍岩却一直挂著冷淡的神情,好像 ![]() ![]() 赫连锤头摇道:“那小子,愈来愈像条鬼魂了。” 铁蛋动⾝前往少林寺那⽇上午,晴空一碧如洗,徐苍岩的心情也似特别偷快,一路有说有笑的把众人送出⾕外。 但当大夥儿取道朝北,偶尔转目回望之时,却见他站在⾕口的⾝形半明半暗,蒙胧缥缈,彷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赫连锤又摇头摇道:“师⽗,你硬是不肯帮忙,西宗十年之內必定完蛋。” 帅芙蓉却忽然冷笑一声道:“师⽗若肯帮忙,他自己一年之內必定完蛋。” 铁蛋只是微笑沉默而已。 他那⽇从峰顶下来之后,整个人都起了极大的变化,余人但只觉得他內力深不可测,一走近他⾝旁,便不由酥酥⿇⿇,暖得心头冒泡;秦琬琬却不仅此,小姑娘细密的眼光早看出他发自內心的蜕变,那个呆里呆气的浑头小尚竟再也寻不著了,在她面前走动、说话、微笑的陌生人,处处散发出一种令她纳闷不解的气息。 小姑娘也 ![]() ![]() 但愈接近少林寺,她就愈显得心事重重,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也愈多了。 无喜等六个小尚立刻就察觉她的异样,互相挤著眼珠,窃窃道:“小心喔,妖怪不打人了,别是另有怪招吧?” 七月十四⽇下午,一行人来至登封县城附近,嵩山少室峰已然遥遥在望。 秦琬琬忽地心忖:“我跟著他们跑来这里⼲什么?笨东西就要回去当和尚了,难道还要我去求他不成?” 一团委屈绞満 ![]() 秦琬琬正没好气,怒道:“你管?” 本还想顺带 ![]() 铁蛋忙撒腿跟在旁边,急道:“你在山下等我一下嘛!我回去办完事,禀明长老,要不了几天就可以下来了…” 秦琬琬扭头大叫:“不稀!” 益加催马前冲,怎奈铁蛋一双短腿却似用云雾做成,紧紧跟定,甩之不脫。 秦琬琬气得大嚷:“你再不滚蛋,我可要打你了!” 铁蛋笑道:“那最好。就怕你闷闷的不打人,定是出了什么⽑病。” 两人一追一跑,夹 ![]() ![]() 影长风疾,直扑铁蛋。 铁蛋略退一步,早闪过那人兜头一剑,定睛看时,竟是“金龙堡”的“舞爪龙”狄升。 铁蛋笑道:“你急什么?我又没欺负你们公主…” 话没说完,又著狄升 ![]() 铁蛋再不退让,右掌轻翻,一股大力滚卷而出,好像如来佛戏耍孙悟空,顿令狄升车轮也似打了个筋斗,四脚朝天摔在地下。 秦琬琬一向痛恨“张牙”、“舞爪”二将,但此刻眼见狄升毕竟是为了自己而挨打,心中过意不去,勒转马头,冷冷道:“徐二少爷,好威风嘛?学会了‘如来神功’就到处欺负人?” “舞爪龙”狄升本还未看清追逐本堡公主的野和尚到底是谁,灰头土脸的翘首一望,立刻呆若木 ![]() 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只闻“独角金龙”秦璜在农舍內道:“是琬儿么?” 木门咿呀而开,秦璜大步走了出来,但见他脸颊消瘦,胡须蓬 ![]() 秦琬琬心下凄然,叫了一声“爹”便再说不出话。 秦璜原本还満奋兴,忽一眼瞥见铁蛋站在旁边,面容顿时结成坚冰,冷笑道:“这些⽇子,你倒过得 ![]() 愈看铁蛋那副德行,愈觉恼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待上前厮拚。 秦琬琬心知⽗亲决非铁蛋对手,忙纵马拦在二人中间,強笑道:“爹,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秦璜咬牙道:“‘魔佛’岳翎害得我堡破家散,我非跟他讨回这个公道不可!” 铁蛋心想:“都来凑七月十五的热闹,今年的鬼特别多。” 又忖:“天竺番僧和姚广孝、‘神鹰堡’都有勾搭,声势较往年更胜一筹,还好我功力大进,可助师⽗一臂之力。” 农舍內忽然传出一阵女子呻 ![]() ![]() 边咕噜不休,踱来踱去,竟似面临生死关头一般。 铁蛋想起那⽇在京北,曾看见“醉花娘子”苏⽟琪光溜溜的 ![]() ![]() ![]() ![]() 正痛不 ![]() 一阵雄壮的婴儿嚎啕已紧接著自屋內传出。 泰璜 ![]() “是个男的?我秦家终于有后了!” 拔腿奔到窗外,叠声催促屋內使女快把孩儿抱出来瞧瞧,还不断 ![]() 不料屋中之人却一迳磨蹭,急得秦璜开声大骂,好不容易才见一个妈子慢 ![]() ![]() 秦璜七手八脚的接过,揭开绸面一看,満脸喜⾊倏然裂分、阖拢了好几次,渐渐变作一种疑虑、焦躁、愁闷混杂的表情,最后竟至发起抖来。 铁蛋眼尖,早见那娃儿生得面⽪黧黑,又胖又壮,心想:“这小子长相倒好,难怪‘独角金龙’⾼兴得抱不住哩。” 只见秦璜抖了好一会儿,突地喝道:“薛耸、狄升,过来!” “舞爪龙”狄升已知不妙,吓得跟条⽑⽑虫相似;“张牙龙”薛耸本在农舍另一边守望, ![]() “堡主有何吩咐?” 早被秦璜一掌打了个満地滚,又抢上两步,一把揪住狄升⾐领,切齿道:“老夫派你们两个伺候那 ![]() 狄升直劲求饶。 “那都是娘娘的指派,小人那敢不遵?堡主明,实不⼲小人的事,何况这孩子的生⽗,此刻就在眼前…” 秦璜又猛发一阵抖,结巴道:“谁…是谁?” 狄升一指铁蛋。 “就是他!” 铁蛋全不知这种事儿有多严重,只觉他这话好玩,不 ![]() 不提秦璜面容惨变,一旁的“龙仙子”秦琬琬更如遭锤击,险些从马背上倒跌下地,指著狄升,颤声道:“你莫胡说!你…”狄升抢道:“小人决不诬赖好人,刚才所言,句句实情。” 当下便把那⽇在“三堡联盟”之事,全盘托出:苏⽟琪如何看上铁蛋生 ![]() 狄升细细详述一遍,果真未掺半分虚假,至于他离去之后,帅芙蓉、赫连锤二人跑来搅局的情形,他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而他此刻眼见婴儿长得又黑又壮,活脫脫是个铁蛋二世,自然打从心底认定这个黑胚坏种必为铁蛋所播。 秦琬琬再也忍耐不住,翻⾝下马,⺟豹子一般抢到铁蛋面前,指著他鼻尖喝道:“你从实招来,你和那 ![]() 铁蛋见她凶恶成这副模样,不 ![]() 秦琬琬狠狠进 ![]() “然后呢?” 铁蛋道:“然后…然后她就…她就把⾐裳脫了,问我说‘这个你看过没有?’、‘那个你看过没有?’…” 秦琬琬一阵晕眩,眼冒金星,再问不下去,秦璜则听一句,骂一声“ ![]() 铁蛋那知他⽗女为何变得如此怪异,心中愈发著忙,扯直喉咙分辩道:“我不晓得嘛! 我怎么晓得被她抱抱,她就会生孩子嘛?” 但闻数响齐作,秦琬琬先裂帛也似一声尖叫“呛”地找出宝剑,没命向铁蛋头顶劈来;秦璜发疯般怒吼连连,一掌击碎狄升头颅,又飞起一脚,踢中薛耸小肮,当即毙命,再单手举起婴儿,就想往地下摔。 只见巨影扑跃,一团大硕无比的黑⾊物事,笔直撞⼊秦璜怀里,厉叫道:“休伤我孩儿!” 却是“小熊”赫连锤及时赶到,拦 ![]() 赫连锤 ![]() 铁蛋一连避过秦琬琬七剑猛剌,眼看婴儿就要落地摔成⾁酱,忙斜⾝掠出,一把抄住。 秦琬琬尖叫道:“你好疼你的儿子!” 又挥剑直指铁蛋心窝。 但觉风动光摇,帅芙蓉、李黑双骑并出,已拦在两人中间。 帅芙蓉伸扇 ![]() 秦琬琬怒道:“你又要废话?” 帅芙蓉笑道:“实话实说,何废之有?子貌肖⽗,本乃天经地义,但秦姑娘别忘了,世间黑黑胖胖之人,満地都是,为何独把这婴儿硬栽在我师⽗头上?” 秦琬琬顿脚道:“他自己都承认了…” 帅芙蓉笑道:“他只承认被‘醉花娘子’抱了两抱,可没承认别的。” 一指兀自躺在地下哼哼唉唉的赫连锤,续道:“秦姑娘请看,这个东西的长相如何?” 当下便把那晚后半截的情形叙说了一遍。 秦琬琬却没想到这一层,不 ![]() “独角金龙”秦璜俯眼望向赫连锤,只见他又 ![]() ![]() “那 ![]() ![]() 但觉 ![]() ![]() ![]() “ ![]() 赫连锤急得大叫:“休伤我孩子的娘!” 忍痛爬起,紧紧追了过去。 帅芙蓉摇头摇,笑道:“秦姑娘这可相信我的话了吧?” 秦琬琬狠狠瞪著铁蛋。 “你说!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铁蛋一手抱著婴儿,一手抱著自己的头,呻 ![]() 秦琬琬又盯了他一会儿,反手还剑⼊鞘,腾⾝跃上马背,一指那婴儿。 “我等著看,看这孩子长大了像谁!” 放开马⾜,烟尘滚滚,眨眼就没了踪影。 铁蛋仍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楞在当场,半分动弹不得。 只听秦璜、赫连锤两人在农舍內摔门打窗、翻箱倒柜,一个大叫:“ ![]() 一个嚷嚷:“娘子,你在那里?” 过不久,又见秦璜破房而出,一路向田野荒地中搜寻过去,凄厉的呼叱久久不歇:“你丢尽了我们秦家的脸?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非宰了你不可!” 赫连锤也紧随跟出,没命狂追,帅芙蓉生怕他吃亏,忙带著众人赶来,费了好大劲儿,才猎熊一般将他截下,劝道:“唉,算了,找到了又怎么样?那种娘儿们…唉唉唉!” 赫连锤两眼通红,厉叫道:“我只要她一个!这辈子任何别的女人我都不要!” 居然倒⼊帅芙蓉怀中,大哭出声。 “求求你们,帮我把她找回来…她是我孩子的娘…” 众人吃 ![]() ![]() 拖著疲惫的⾝子回到原处,却只见铁蛋坐在一块大石上,眼睛骨碌碌的瞅定怀中婴儿,不断喃喃:“你长得像谁呀?到底是你长得像我,还是我长得像你?就算我长得像你,又有什么不对?” 无恶眼见天己大亮,发急道:“快走快走,还有空理会谁像谁?” 在山脚下寻了户农家,将婴儿托付妥当,一行人便匆匆奔上少室峰曲折盘旋的山径。 铁蛋一路唉声叹气,想起秦琬琬临走前的话语,不 ![]() “那孩子长大成人,要多少年哪?小⾖⾖等到那个时候,恐怕都要变成大⾖⾖了。” 赫连锤更是満脸愁云惨雾,整个头颅就像一颗黑⾊的大泪珠,但当少林寺山门两旁“四大天王”塑像的头顶,霍然突出于岗峦线上之时“小熊”的精神竟忽然一振,圆瞪凶睛,翻手找出大锤、喝道:“老爷杀光那些天竺败类!” 撒腿冲上前去。 铁蛋倏地回神。 “差点把正事忘了!” ![]() “盂兰盆会”本是佛家每年最重要的节⽇之一,大小寺庙莫不大做法事,以百种供物供奉三宝,施佛及僧以报亲恩,后又掺⼊道教中元习俗,更使得这天热闹非凡。 但此刻少林寺前竟冷冷清清,灯未挂,声亦无,连半个知客僧都看不到;山门內,原由五百僧兵把守的“木人巷”也空 ![]() ![]() 无恶叫道:“番僧已经来啦!” 众人再加快脚步,恍若一大团龙卷风,呼啸著滚过前殿、天王殿,直到大雄宝殿之前方才停住。 只见两殿之间的偌大空地上,对峙著两队人马。 正殿这边,一千五百多名大小尚,各依辈分、职司,排成七列,长老空观大师独自站在最前方,蓝中透灰的鹰眼被夏末炽旺的 ![]() 以昙摩罗迦为首的天竺僧侣,则三三两两的聚于天王殿后,人数并不多,似乎还是去年来捣 ![]() 铁蛋溜眼一转,见姚广孝和“美髯公”桑半亩都不在阵中,心头立即笃定如磐石,领著大伙儿静静退到一边。 寺中长辈不防他们七个师兄弟竟突然闯了回来,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只是不便开口询问。 铁蛋暗忖:“师⽗又不知躲在那里了,一天到晚鬼头鬼脑的。” 但闻昙摩罗迦绷弹著⾆头,吐出一串音节十分古怪的汉语:“你们快快不要抗拒,我们天竺和尚是爸爸,你们汉人和尚是儿子,爸爸要来住儿子的家,儿子就应该 ![]() ![]() 听得少林众僧又好气又好笑,喧哗鼓噪成一片。 空观双眸闪动,一只蓝、一只灰,嘴里冷笑道:“七十年前你们大输一场,去年卷土重来也未占著便宜,老纳还当你们今年找到了靠山,声势会壮盛一些,岂知…”再度扫视对方阵容,厉声道:“姚广孝已撒手不管,‘神鹰堡’已鹰飞人散,就凭你们这些人又能有何作为?不过重蹈去年覆辙罢了。” 昙摩罗迦哈哈一笑。 “咱们天竺大国不需人帮,照样能把你们国中小柄打得稀烂…” 空观忍不住 ![]() “你分明只是姚广孝手里的一颗棋子,‘神鹰堡’援助你们也分明是姚广孝的授意,你还在那儿胡吹什么大气?” 昙摩罗迦脸⽪微红,好在天竺人面容如炭,看不怎么出来,強著⾆头哼哼道:“闲话少说,我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空观冷笑道:“说到真才实学,去年已经领教过诸位大师的厉害,这个真章不见也罢。” 天竺僧功夫平常,去年若无那古怪笛音捣鬼,任何一名少林弟子都不会输给对方功力最強的⾼手。 少林群僧忆起天竺人笨拙的⾝手,都不 ![]() 昙摩罗迦悠悠道:“照你这么说,各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喽?那么,我们吹吹笛子,你们却为何躺了一地?” 少林群僧又不由⾊变。 这一年来,大家无⽇无夜不在思索这个问题,然而直到如今依旧寻不出解破之道。 当初不惧笛音,独力逐退番僧,保全了本寺的“魔佛”岳翎,目下又不在阵中,虽说刚刚赶回来的铁蛋等七个小家伙,也不怕笛音作怪,但寺僧多半不知铁蛋功力大进,心中自仍不免忐忑难安。 却听空观仰天大笑一声。 “大师莫再故弄玄虚,你们那法宝的奥妙,老衲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天竺僧只有昙摩罗迦一人懂得汉语,除了他双眉紧蹙之外,余人依然嘻笑自若;少林群僧则个个眉飞⾊舞,⾼兴得不得了,寻思道:“长老毕竟是长老,真有他的!” 恨不能立刻冲上前去把他拥抱一番。 只见空观目迸精光,续道:“其实这道理再简单不过:击败少林弟子的, ![]() ![]() 少林阵中不 ![]() 铁蛋在旁也是一惊,心忖:“当初师⽗就曾这么说过,结果却被长老罚去菜园做工,如今长老自己也想通了,可见这‘金刚一’确实大有蹊跷。” 那⽇岳翎逐退番僧之后,便当众指出“金刚一”诸多运气法门不当,但这“金刚一”相传为达摩老祖手创,八百多年来,一直都被列为少林弟子最重要的⼊门功夫,岳翎此说,大家自是不信。 “难道从古到今,所有少林前辈的运气法门都有缺失不成?” 人人心中都发出这种疑问,一边暗笑岳翎的脑袋未免太离谱。 长老空观更加大怒,斥责岳翎带艺投师,半路出家,満嘴胡说八道,蔑视先圣先贤,诋毁经书,刻意破坏少林千年传统,居心叵测,本应逐出门墙,但姑念他此次立下大功,乃罚他去菜园做工一个月,深自反省。 不料当晚岳翎便遭三堡联盟的人“杀”了,他那番议论,自也被大家抛诸脑后。 那知此刻重提这旧话的,竟是当初反对最力的空观长老,大夥儿惊诧之余,更都怀念起那个浑号“老牛⽪”成天没正没经,专好偷懒打盹的“方忏”和尚,也就是“魔佛”岳翎来。 但闻空观又道:“再说得明⽩一点,击败少林弟子的,甚至不是‘金刚一’,而是大家依赖经书、依赖‘千年规矩’的态度。” 他这话其实是对少林僧众所发,眼睛虽仍望着面⾊愈来愈难看的昙摩罗迦,却似 ![]() 只听少林阵中一个⾼大和尚嘎声道:“长老…弟子不明⽩,‘金刚一’乃达摩祖师手创,怎会…怎会不对?” 此人乃“监寺”灵识大师, ![]() 空观冷笑道:“达摩祖师也是人,不是神,当然也可能有不对的时候。” 少林群僧又都一呆。 他们从小便将达摩祖师奉若神明,丝毫不敢有亵渎之念,空观这话却如一 ![]() ![]() 头顶恍若开了一扇窗子,漏进一些从不曾闪耀过的光亮。 空观紧接著却又道:“‘金刚一’究竟是否为达摩祖师所创,谁也不晓得,但这门功夫经过历代前辈不断的淬链改进,总不至于有太大的疏失。” 三言两语,又转了个大弯;弄得大家脑中之筋, ![]() ![]() ![]() 空观索 ![]() 众僧哗然不已,铁蛋脑海里也逐渐形成一个念头,只是还说不上来。 空观一指铁蛋等七个小尚。 “他们的师⽗‘魔佛’岳翎乃是半路出家,可谓旁观者清,早就看出‘金刚一谱’大有蹊跷,故而他传授徒弟,并未完全依照经书所载;不像你们的师⽗,傻呼呼的照本宣科,传给你们,你们也傻呼呼的照本传给你们的徒弟,一代错,全部错,错错相传,代代不绝,结果个个都成了天竺番僧的中之鳖!” 其实少林众僧之中,本有不少人曾对“金刚一”的若⼲部分发生过怀疑,但只一念想到此功乃千年神功、千年传统、千年规矩,便立刻打消了继续深究的意愿。 只见人影轻晃“北刀”方戒已豹子一般无声无息的越众走出,墓碑面庞虽仍僵冷如昔,青磷磷的眼珠里却还是露出了震惊之⾊,凝视著空观,寒声问道:“长老莫非认为,如今放在‘蔵经阁’中的那本‘金刚一谱’,竟是假的?” 空观斩钉截铁的一点头。 “不错。” 方戒不等余人惊呼出口,又自抢道:“天竺人预先在那本假经中设下了陷阱,致令所有修习过‘金刚一功’之人,都抗拒不了他们所吹出来的笛音?” 空观点头道:“‘金刚一’乃是本寺所有內功的 ![]() ![]() 那笛音其实并无古怪,只是尖锐得够教少林弟子心神涣散,从而破绽尽露罢了。” 方戒又道:“天竺人想必是七十年前大败之后,才处心积虑设计出这个陷阱?” 空观又一颔首,还未答言,方戒却已先头摇道:“不通。” 空观笑了笑。 “怎地不通?” 方戒道:“若说天竺人那次大败之后,在本寺伏下暗桩,伺机偷换经书,本非决无可能,但‘蔵经阁’戒备何等森严,岂容他们轻易得手?” 铁蛋心想:“我长了那么大,也才只在‘蔵经阁’的前厅中晃过一次哩。” 方戒续道:“何况,七十年前的少林前辈并未落⼊天竺人的圈套,理应可看出经书有假,更不会将错误心法传给徒弟。” 少林传功,向由一名上代弟子亲⾝传给数名下代弟子, ![]() 却见空观微笑道:“这话本不错,但你别忘了,五十年前,本寺曾发生过一件大事,致令当时所有⾝负传功之责的‘空’字辈师兄弟离寺外出,至今仍无一人返回。” 他所指的正是当年全体“空”字辈追随彭莹⽟反抗蒙元,创建“天完”一事,但大多数少林弟子并不明就里,还当他又要提起那 ![]() 但闻空观续道:“当时的长老天净大师为了不使本寺传功中断,便在‘空’字辈中留下一人,负起全部传功之责,如今第二十五代‘灵’字辈众位师侄便都是由此人一手教调出来,此人当时在寺中的职务,也正是‘蔵经阁’知蔵!” 铁蛋托地蹦得老⾼,大叫道:“就是你!” 空观连理都不理他,又道:“万一此人就是天竺人七十年前大败之后所伏下的暗椿,一边偷换经书,一边将设有陷阱的心法传给‘灵’字辈,试问从此以后所有少林弟子,有谁能脫出天竺人的掌握?” 少林群僧个个汗流侠背,面面相觑,想起全寺数十年来竟一直都不知不觉的笼罩在天竺人的毒计之下,顿时一阵⽑骨悚然,此刻又见果然一副天竺人长相的空观长老,悠悠哉哉、洋洋得意的和盘托出这绝大 ![]() ![]() 但见空观仰天一笑,忽然拔⾝而起,直朝“天王殿”顶 ![]() “杀生和尚”方戒喝道:“长老,得罪了!” 一溜⾚青寒光,横扫空观 ![]() 空观⾝在半空,竟不知怎地像跳虾般轻轻一弹,又拔起一丈多⾼,去势仍旧不歇,倏忽已跃至天竺众僧头顶。 少林诸人见他⾝法⾼妙无匹,简直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境界,都止不住暗暗心惊。 “他卧底少林六、七十年,果然被他弄去了不少绝活。” 只觉眼前生花,寒芒再闪,方戒已猛鹘也似扑向狡兔后背,刀锋挂下飞瀑银河,照准空观后脑劈落。 却闻一声尖锐笛啸划破长空,恍若一 ![]() 但这一落,却正落在天竺阵前,立刻便有两名⾼大番僧抢将出来,伸出四只大手抓向方戒肩头。 少林众僧齐发一声惊喊, ![]() 万分危殆之中,猛然听得“啪啪”两响轻而脆的声音,两名番僧紧接著⾼⾼飞起,好像比赛一般,争先恐后的飞⼊“天王殿”中,不知得罪了几尊菩萨,咚咚当当响成一片。 众人这才看清铁蛋不知何时已来到方戒⾝边。 少林群僧俱是一流一的⾼手,眼界当然不低,却也不曾见过如此迅捷的⾝法,顿时惊得口呆目呆,暗忖:“这小家伙是怎么啦?师⽗怪,徒弟更怪!” 只见铁蛋毫不停滞,犹如行云流⽔,全不著力,却已在殿顶之前抢到空观⾝侧,右掌轻吐,彷佛要摸抚对方一样,滚滚大力顿将殿后古柏整棵折弯过来。 空观竟不闪避,扭 ![]() ![]() 铁蛋竟也大笑一声:“好!”不再追击,飘飘坠下地面。 众人见他能胜不胜,正自错愕,却见空观俯⾝在殿脊后面一抓,提起一个人,抖手掷下殿来。 那人原先显然已被点中⽳道,但空观一抓一掷之间,却将他放开,只见他⾝手也自不弱,三两个旋转,直直站定,面⾊青⽩ ![]() 无喜等人当即⾼兴得 ![]() 少林众僧精神都不由为之一振。 “监寺”灵识把手一挥,喝道:“拿下那个 ![]() 率先朝那站在地下的空观冲去,余人不动则已,一动便如怒涛排岸,汹汹 ![]() 昙摩罗迦怪嚷连连,三、四十名天竺僧人同时探手⼊怀,各都取出了一 ![]() 铁蛋见状,惊出一⾝冷汗。 “上次他们只用一 ![]() ![]() 大步抢⼊番僧阵中,左拳右掌,一口气撂翻了七、八名敌人,怎奈对方人数大多,又散据各角,实在招呼不过来,急得大叫:“你们还楞在那里⼲什么?” 无喜等人这才醒觉,连忙向前冲突。 却见东、西、北三面蓦然冲天飞起三条人影,对准殿顶上假扮成空观的“魔佛”岳翎,狠狠扑至。 纯金双 ![]() ![]() ![]() ![]() ![]() 岳翎纵声长笑。 “新帐旧帐一齐算!” 银蓝⾊光焰蒸腾如轮,鲜少动用的三尖两刃刀破天而出,宛若一幅号今鬼神的旗帜,冷锋翻斫,秦璜手中长剑首先拿捏不住,飞蛇一般没⼊云端,紧接著“当当”两响,马必施弯刀倒转回去,险些劈中自己头颅,桑半亩的左 ![]() ![]() 火影倏灭,幽灵 ![]() ![]() 马必施双眼暴突,厉啸不绝,再度纵刀扑来,不防一条蛋状人形大鹰也似横空飞到头顶,铁钵盂兜头罩落,弯刀立被一股大力 ![]() 铁蛋指尖轻旋,吃饭的家伙圆转如意,彷佛化缘一般,将镰刀、铁链一齐收⼊了钵盂之中。 这一串电光石大的动作,大出少林、天竺双方意料,都不 ![]() 昙摩罗迦回神却快,又发一阵怪叫,天竺众僧便也叽叽咕咕的嚷著,将笛子送到嘴边。 铁蛋才叫了声“糟”却见岳翎双臂一挥“天王殿”右侧的钟楼和左侧的鼓楼,同时震天价响了起来。 少林寺大铁钟重达一万一千斤,为金代所铸;大鼓之声,更响彻三十里远近。 岳翎昨晚便潜回寺中,擒住空观,置于“天王殿”顶,又暗地吩咐香积厨的火工道人,分别躲进钟楼、鼓楼,听命行事。 那些人工道人从前最与岳翎投缘,没事就偷偷聚在一起喝酒、吃狗⾁,眼见岳翎居然没死,已是喜出望外,又听有大功可立,更加争先恐后,此刻一瞧岳翎做出手势,个个卖弄精神,将那一对大钟大鼓敲打得好像死了爹娘一般,天竺笛音虽尖虽利,却怎敌得过这片大巨声浪,立被淹没得半丝儿也不闻,完全失却效用。 钟鼓齐鸣声中,只见殿顶上的岳翎蓦然转了个⾝,回复本来面目,随手一抖,僧袍灰云般飞走,里面是一袭半边火红,半边墨黑的⾐衫,目迸寒电,声若劲箭,不但 ![]() ![]() “亦魔亦佛,不魔不佛,今⼊此门,乃见真我。” 钟鼓回 ![]() 马必施、桑半亩、秦璜三人不由想起数十年争斗拚战的生涯岁月,只觉一股说不出的萧索乏味据満心头。 “这些年来,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又在那里?” 六只眼睛不由得 ![]() “当初若无岳翎,也没有三堡,更没有我们;如今又是因为岳翎,才弄得三堡烟消云散,世事果真都是如此荒唐可笑?” 一刹那,所有⾊相二界俱皆泯灭无形,却只 ![]() ![]() ![]() 钟鼓兀自未歇,一波一波往复击撞,好像极力拓展著本已浩瀚无垠的宇宙,双方人马依旧呆立不动,随任那无尽之声,无穷之音,恣意纵横于方寸之间。 “小熊”赫连锤转目觑见空观木楞楞的就站在自己⾝边不远处,当即蹑手蹑脚的偷摸到他背后,双锤并举,奋力朝他顶门砸下“咚”地一响,空观顿时跳起老⾼,亏得头骨甚硬,并未破裂,但七窍却已流出⾎来。 赫连锤哈哈大笑。 “总算杀了一个天竺大败类!杀人不须多,只杀一个大的就好!”掷锤在地,大步走回人堆里。 空观抱头呻 ![]() “荒唐!唐!” 好整以暇,盘腿趺坐而亡。 天竺僧众尽默然。 岳翎喝道:“冤冤相报何时休,争強斗胜为那般?各位大师远道而来,走了好长一段路,也该回头了。” 昙摩罗迦猛然想道:“回头?回到那里去?佛教在天竺早已式微,回去还有得混么?” 只觉天地茫茫,竟无容⾝之地,不 ![]() 岳翎笑道:“不来不去,随行随止,各位大师就留在本寺又有何妨?” 昙摩罗迦废然长叹,扭头嚷了几句,天竺群僧立刻一齐将手中短笛折断,默默退到一旁。 岳翎双手又一挥,钟鼓顿止,⾝躯也同时轻轻跃下,朝马、桑、秦三人一抬下巴。 “跟我来。” 当先走⼊大殿。 场中众人又楞了一会儿,议论纷纷。 “北刀”方戒调过气息,俯⾝抱起空观遗体,大步走向寺中“涅盘堂”少林群僧有的跟了过去,有的则在大殿外探头探脑,窃窃揣测继任少林住持的会是谁。 铁蛋将近一年没回寺来,自然觉得事事新鲜,和著六个师兄、四个徒弟,到处 ![]() ![]() 铁蛋笑道:“你们天竺和尚是爸爸哩,咱们汉人儿子和尚那敢不供养?” 昙摩罗迦面红过耳,连道:“言重了!言重了!” 铁蛋忽然忆起那寄养在山下农家的“儿子”立觉烦恼万分,撇下众人,懒懒坐在一棵树下发呆。 过不久,忽见无喜等人手舞⾜蹈的跑来,嚷嚷:“老七,师⽗被全体‘灵’字辈师祖推举为住持,明天就要升座啦!” “雪球”无 ![]() 猛个想起从此再也不能随便偷溜出寺,更不能随便和妖怪搅七捻三,又不 ![]() 差点痛哭失声。 “怕 ![]() 面上现出狐疑纳闷,没情没趣的神气,搔著头⽪,四下走散了。 铁蛋心上愈发沉重,暗道:“好哇,反正小⾖⾖也不理我了,以后就天天念经、打坐、吃饭、等死吧。” ![]() ![]() ![]() 铁蛋寻思:“大的是来告辞的吧?” 心中大大不舍,又想缘份既尽,不可強求,重叹口气道:“你们何时下山?” 帅芙蓉头摇道:“师⽗有所不知,我们不走了。” 其余三个齐道:“咱们也要当和尚啦,师⽗!” 铁蛋吓了一跳,怪间:“天下恁大,偏要⼲和尚?” 四人垂泪者有之,嗟叹者有之,面如苦瓜、嘴脸索漠者有之,都道:“师⽗,世间唯有和尚最好⼲!” 铁蛋暗暗嘀咕不已,信步走到法堂前面,只见不少“无”字辈师兄弟里里外外的忙来忙去,显然正在准备明天庄严隆重的继任住持升座仪式。 “师⽗升完了座,就该咱们顶礼受戒,永列僧班了。” 铁蛋瞪起大眼,怔怔望进那微光摇,暗影幢幢的法堂,竟彷佛觑见了一窟了无生气的鬼洞,直从心底打了个寒战,急忙转⾝走开。 月光下,只见一人盘腿坐在旁边,正是法名“应文”的建文太子。 铁蛋本不想睬他,大步由他面前走过,忽又记起他明天也要受戒,忍不住扭头问道: “你甘心吗?” 建文太子微笑着,连眼睛都不抬,脸⾊如同月光一样平和,轻泛出没有一丝波纹的光辉。 铁蛋益发烦躁,狠狠对他 ![]() ![]() ![]() 梁柱、殿角“嗡嗡”作响,数千个“我是谁”反问回来,倒把铁蛋搅得一楞,却听神龛底下一人呃呃笑道:“你问那家伙,他知道个 ![]() 铁蛋险些魂飞天外,略一定神,壮起胆子下趴一瞧,竟是明⽇就要⾝为少林表率的师⽗岳翎,喝得个烂醉如泥,正躺在地下好睡。 ⾝边歪歪倒倒的著几团人球,俱皆酒味呛鼻,却是马必施、桑半亩、秦璜三人。 铁蛋惊呆半晌,笑道:“你们好逍遥嘛?” 桑半亩哼哼唱道:“纳⾐,杖藜,念彼观音力。本来无树是菩提,六祖传真秘。礼拜当 ![]() ![]() 依旧字正腔圆,功力十⾜。 铁蛋一拍岳翎肩膀。 “师⽗,我就知道你不想⼲,咱们趁夜走了吧?” 岳翎一翻醉眼。 “走?走到那儿去?我当初就是走投无路,才跑来少林寺;如今仍然走投无路,才当他 ![]() ![]() 铁蛋心头猛震,竟尔答不上话。 马必施打个酒嗝,冷笑道:“小子,你不想当和尚,你想⼲什么?你瞧瞧咱们,那个不是曾经叱吒风云的英雄好汉?你又有那点比得过咱们?不错啦,小子,我当你的师弟都还不嫌窝囊呢!” 铁蛋又吃一惊。 “你们也要做和尚?” 秦璜翻转过⾝,喝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敝?” 恼怒的看了他好几眼,终于认清他是谁,倍加冒火。 “小子,我警告你,你少打我女儿的主意!” 顿了顿,夹了夹眼,却又找补了句:“除非她也去当尼姑。” 四人一齐放声大笑,滚作一团。 铁蛋惹了満肚子气,掉头走出大殿,忽地暗忖:“有师⽗当住持,少林寺可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愈愈觉好笑,心头轻松了许多,却终究无法释怀,回到僧寮,倒头就睡,诸般⾊相立刻缤纷鲜活的涌⼊梦里,其中当然有秦琬琬轻盈俏丽的⾝形,但更有许多说不上究竟是什么的东西,都挤在体內 ![]() 恍惚中,又见师⽗⾝披袈裟,木板也似正中而坐,十大证师分列左右,个个如丧考妣;师兄、徒弟、建文太子、三堡堡主,一一俯首受戒,引磬、木鱼、铛子、手鼓,声声频催,自己迟迟不进,冷汗滚滚而落。 “你想⼲什么?” “你要知道,你不只是你自己而已”种种责难纷至杳来,数千僧众突发一声大吼: “还不快上前?” 铁蛋想说:“我还不懂这个世界,可惜了嘛!” 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蓦然醒转过来。 窗外透⼊蒙蒙光亮,少室峰正伸著懒 ![]() 铁蛋打了几个哈欠,又赖了一回 ![]() 翻⾝下地,拿起钵盂,推门走⼊蕴育万物的晨曦之中。 尾声 登封县城不知何时搬来了一个黑胖子。 黑胖子并没有特别惹眼的地方,只除了他随⾝带著个婴儿。 本来嘛,这也没什么稀奇,因为他可能是个鳏夫,但他平常虽然嘻⽪笑脸,见了娘儿们却一迳通红著黑脸⽪,结结巴巴的说不上几个字,可又不像娶过媳妇儿的老油条。 登封县人跟天下所有吃 ![]() 黑胖子之成为众人口沫集中的箭靶,当然也就变得不可避免了。 黑胖子姓徐,名叫瘦鸟,其实他那个“鸟”旁边还有个“区”但登封县人识字的不多,而且,鸟就是鸟,谁还有工夫去区分它是什么鸟? 徐瘦鸟没有正当的营生,不晓得靠什么过活,他出手一点也不阔绰,在东大街赁了间破烂屋子,连一件像样的家伙都没有,然而不知怎地,偏就冒出一些 ![]() 徐瘦鸟从不回答这问题,只是一边傻笑,一边十分用心的研究对方的表情。 每当此时,对方都会觉得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透著说不出的 ![]() 徐瘦鸟不⼲事,唯有那双眼睛很是忙碌,成天东看西看,小狈追尾巴都能逗得他看上老半天。 保镖的王二郞大清早才在西南方百里外的新郑,碰见他趴在地上看小草;赶骡车的张老爹中午却在西北方五十里的孟津,碰见他坐在⻩河边上看帆影。 谁也搞不清徐瘦鸟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不在家。 娘儿们都心疼那个婴儿“没一安天稳⽇子过哟,成天吃他爹抱著跑来跑去,将来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破鞋子!” 边说,边搂紧自己的女儿,生怕她⽇后被那破鞋子踩著了似的。 这些也都还罢了,最启人疑窦,最令人觉得不安的则是:每逢年节前一晚,必有十几个老老少少的和尚,遭鬼拎著一般,偷偷溜进徐瘦鸟的破烂房子,那扇门开不夜的木板片儿,可就关得紧紧的,如果细心一点听,必可听见一大堆奇怪的声响从 ![]() 彷佛在喝什么“咕噜咕噜”的;彷佛在吃什么“叭咂叭咂”的;又彷佛在掷什么“叮钤当唧”的,当然更少不了爆笑、拍打、咒骂,偶尔还夹杂著一声 ![]() 竟不像是徐瘦鸟的口音。 然后在某一天清晨,木板门开了,那堆和尚又缩著脖子、低著脑袋,鱼贯走出,一溜烟越城而去。 有人说,和尚都是从少林寺来的,但没人相信,少林清规何等严谨,怎会教出这种蹊跷弟子? “那个徐瘦鸟,”大家都在想“到底是⼲什么的喔?” 唯一一条可据以推测他⾝份的线索,便是他们经常听见徐瘦鸟对那个婴儿说:“你长大了以后,千万不能像我!” 嗯,似乎十分懊悔自己的过往生涯? 于是就有人猜啦,他从前必是一个江洋大盗,也有人猜他是个赔了老本的生意人,更有人猜他做过一两任小辟,而最中肯、最合理、最练达的揣测当推——“他呀,从前一定是个专写狗 ![]() 尽管徐瘦鸟如此引人猜忌,但登封县人却不得不承认,他为登封县带来了好运,因为就在他搬⼊县城后不久,紧接著便又搬来了一位世间难觅、天上无双的好姑娘。 听说这姑娘的爹在少林寺出家,为了就近照顾,竟不惜挈著所有资财离家背并,独居异乡。 有孝心的人本就受大夥儿 ![]() ![]() 且住! 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钱多,而且嘛,乐善好施,几乎每一个登封县人都受过她的馈赠,因此大家都管她叫“活观音”至于她姓啥名什,反有点记不住了。 “活观音”不管见到谁都是一团和气,唯独对那徐瘦鸟例外,这也很令人纳闷。 “活观音” ![]() 县城本有很多条路可以通到城外“活观音”却偏偏要走东大街,偏偏要打从徐瘦鸟的门首经过。 而那徐瘦鸟若在城內,此时此刻也必定抱著那婴儿,倚在自家门口,一见“活观音”踏啦踏啦的走过来,就把那婴儿举起,脸颊贴着脸颊,彷佛想证明他爷儿俩有多么像——或多么不像? “活观音”也必定冷扳著脸孔下去看他,一迳踏啦踏啦的走过去。 徐瘦鸟则始终笑嘻嘻的,谁也不晓得他心里想些什么,当然啦,又有人猜了,会不会是“我总有一天等到你”呢? 不过,细心一点、聪明一点的人也许会发现,他要等的东西其实很多,更不会永远都停留在这个地方,但为了不使大家不习惯,还是别讲出来吧。 WwW.baNian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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