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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本色陈冲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77 时间:2017/12/12 字数:11243 |
上一章 亡死之恋初 章90第 下一章 ( → ) | |
《海外⾚子》的外景结束了,陈冲从海南岛回到海上。黑瘦的陈冲扔下行李便冲上楼。 “妈的信在哪儿?”她大声问。 “喏!”外婆跟不上她,良久才步上楼梯,拿着一封来自国美的信和一盘磁带。 在外婆念念叨叨叙述⺟亲在国美的讲学、居住和其他琐事中,陈冲拆开了⺟亲的信。信中⺟亲以不小的篇幅介绍了磁带的歌者艾奥佛斯(猫王)。 陈冲立刻把磁带放到录音机上。 渐渐地,唱词开始对陈冲发生意义,旋律和节奏也扣住她的好奇心:“Lovemetender,Lovemetrue…” 这音乐对于陈冲是彻头彻尾的新异。她从没听过他这样 ![]() ![]() ![]() 陈冲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一直朦胧的对于国外的向往,这一刻清晰和強烈起来。似乎她对国中之外的世界的求知 ![]() ![]() “我要出国!多好的歌…” 外婆和陈川不是头一次听她咋唬“出国”但他们没太当真过,因为陈冲自己似乎也不是认真的。那次陈冲随国中电影代表团访问⽇本,回到海上她也奋兴得什么似的。好几天里都听她在谈⽇本的街道多么⼲净,⽇本人多么有纪律,排着整齐的队伍等共公汽车,她还告诉他们,⽇本的演员都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汽车,是社会的最富有阶级。那时她也嚷过:“出国去!” 都以为陈冲不会真的就出国去,扔了这儿所有的优势:名气、地位、观众的宠 ![]() 陈冲动过心。因为她 ![]() ![]() ![]() 陈冲这时真的体验到“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的道理了。⾼不上去,甭管你起调多⾼,都令人失望。而再那么一路⾼上去,一则太吃力,二则不太可能。这种情绪中她读到⽗⺟信中的“劝学篇”她便会在外婆和哥哥耳边叨咕几句:出国喽。 ![]() ![]() 十九岁的陈冲有着巅峰状态的求知 ![]() ![]() ![]() ![]() 一九八0年夏天,一个来自国美的电影艺术代表团到海上访问,陈冲充当翻译。那是她对自己口译⽔平的初试。团员们 ![]() ![]() 这个电影代表团一位电影教授问陈冲:“你对国美有趣兴吗?” “太有趣兴了!”她答得直截之极。 教授又问:“那你考虑过到国美发展吗?” 陈冲憨憨地一笑,说:“那儿不会有人需要我演电影的。” 教授说:“我不这样想。你已经有好多的基础,才十九岁。许多国美演员在这个年龄只是做做上银幕的梦,甚至连银幕梦还不敢做。你没有意识到你的优越吗?” 陈冲想,我的优越?我的优越大概就是少年得志,得了番运气。 教授接着说服陈冲:“国美有很好的教育系统;国美也有非常好的电影传统。电影在国美被作为一门重要的学问来研究,来教学的。相对来说,你到那里会有更大发展。” 陈冲在听这盘“猫王”磁带时想,不管怎样,我要去看看世界;看看世界的那一边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歌和歌手。我要去看看那样一种令人费解的狂疯。 当陈川听到妹妹这番由一首歌引起的奇想后,沉默一阵说:“那就不能拍戏了,你想过?” 陈冲道:“想过!”她仍在 ![]() 陈川问:“你想去国美学什么?” 陈冲手一划:“随便!” 陈川看着这个长大了却仍不成 ![]() ![]() ![]() ![]() ![]() ![]() ![]() 陈川与妹妹玩笑道:“到国美大家都不来睬你,⽇子不好过哦!”陈冲明⽩哥哥的意思。她的成长过分顺利,对另一国度的境遇,她该有⾜够思想准备。她将从零开始;从⽩丁做起。 “我早晓得!”陈冲用颇冲的口气答道。 陈冲很看重哥哥的见解,却习惯地要与他较量几句。每次争论,她希望哥哥在说服她的过程中暴露他的思考程序。 哥哥是这世界上最使她清醒、明智的人。他鼓励她,保护她,却很少一味地宠她。相反地,他总在兄妹玩笑逗嘴时刺她一记,让她对自己的明星地位看得更轻淡些,更重视內心的充实。哥哥还常把陈冲带到自己的朋友圈子里,这些朋友都年长于她许多,他们谈读书,谈政治,也谈社会和人。陈冲明⽩哥哥的用意是让自己在这里洗涤演艺阶层中常有的空泛、虚荣,让她受到朴素、智慧的人格影响。于是陈冲总穿着比海上一般女生学更朴素的⾐裳,和哥哥一块骑车到这样的朋友聚会中去。她会一连几小时静静地听他们谈话,悄悄留意他们提到的陌生的书名、人名。 “国美的国中留生学都要洗盘子…”陈川说。 “那你呢?”陈冲瞪着陈川:“你自己不也想去国美?” 陈川笑道:“我洗盘子有什么要紧!” 陈冲不服地:“你能做什么我一样能做!” 陈川停顿片刻,说:“画家不同。画画不受语言和种族限制。人类的许多 ![]() ![]() ![]() 陈冲懂得哥哥的言下之意,那就是:演员是被语言和种族局限的,陈冲此一去,很可能意味着永别银幕。 陈冲告诉哥哥,这回她走定了,不管前途是什么。 陈冲的行李让外婆很不得要领:除了精减再精减的必需品之外,便是一箱子书和一只纸箱,纸箱沉得出奇:里面盛的是几百只大大小小的⽑主席像章,它们是陈冲和哥哥从小搜集的。外婆问陈冲:“带这些做啥?” 陈冲只回一句:“我需要。” 外婆听说国美的⾐服很贵,许多出国留生学都整大箱地装⾜起码二年的寒⾐夏⾐。而这个倔头倔脑的陈冲却把航空公司的行李限量耗在这些东西上。 陈冲到末了也没向外婆解释那个莫名其妙的“需要”她自己对这“需要”也不全然清楚,答案是她在国美开始生活后才逐渐出现的。 这些红⾊像章代表着她人生中一个重要阶段,多⽇后她在国美的校园里这样想着。与国美 生学、湾台、港香的生学相比,陈冲发现自已与他们的最大区别是理想——她曾经受的理想教育。曾和许多国中青少年一样,她相信过一种伟大的主义,望渴过为它奋斗、牺牲。她还想,不管国外的人怎样为国中人悲哀,为国中人在偶像崇拜时代的牺牲而悲悯,她应该尊重自己的青舂。 无论她幼时有过怎样的 ![]() 她之所以将一箱子红⾊像章带过大洋,带到这个纽约州僻静的校园,便是这份对自己青舂的尊重了。她不是一个对任何过时事物都不假思索地去否定,去抛弃的人。她不可能完全否定自己信仰和讴歌过的东西。说她怀旧,说她保守,都可以,让她割弃自己长达十年的一段生命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此,在港香、湾台同学们讲鬼故事一样讲到陆大 国中的文⾰、穷困,她会正⾊告诉他们:“你们不了解我们。” 在这些同学面前,她甚至自豪:我们的过去不管是痛苦还是快乐,毕竟不卑琐。我们不为一件得不到的生⽇礼物哭。我们或许不曾有生⽇礼物,但我们也不曾有这个微不⾜道的哭的缘由。 陈冲担心那一箱子像章过国美海关时会受阻,却没有。只是因为它们太沉重,纸箱承受不住,刚通过海关便裂开,所有像章随一声巨响倾落到地上。人们朝狼狈而忙 ![]() 连来机场接应的⺟亲也对陈冲的这一份行李 ![]() 同⺟亲来 ![]() ![]() ![]() 在纽约的肯尼迪机场,她头一次大喊大叫,手舞⾜蹈地走出关口。像是长期被迫收敛的她,此时放开来活动活动筋骨。 “妈!…妈!” 这时的陈冲可以像一切十九岁女孩一样放任姿态,一头向⺟亲扎来。 不久,她便独自待在朋友家了。⺟亲比在国內时更忙,连花出半天时间陪陪女儿都不可能。 陈冲打电话给曾在京北拍电影时结识的朋友,竟没有一个人能马上 ![]() “但今天不行,抱歉。…” 所有人还提醒陈冲:一个人别上马路;纽约对一个陌生国度来的年轻女孩往往是狰狞的,甚至危险的。 陈冲却怎么也待不住。一个人试试探探朝繁华的市区走。看,投人注意她,没人跟随她,真的像轮回转世一样,她似乎在经历一次新的⾝世。她⾼兴一路走一路大啃巧克力,就去啃;她⾼兴穿一⾝宽松无型的⾐裙,就去穿。然而,在天 ![]() ![]() ![]() ![]() 陈冲走在这条拥満异国面孔的街道上,她想他们中最穷的人大约也比她富有。她⾐袋里只有薄薄几张钞票,她的生活就要开始从这几张钞票开始。 乘几站汽车就花掉这几张票的相当一个百分比。 想着,走着。一张瘦削肮脏的手陡然伸到她面前,她惊得 ![]() 陈冲没料到,在纽约第一个来测试她英文听力的是这句乞讨。她告诉她:抱歉,她也没钱。 女人突然说:“你是⽇本人。” 陈冲马上说:“我不是⽇本人!” 女人端详了她一瞬,说:“我不喜 ![]() 陈冲急于脫⾝,她却拉住陈冲的手。“你没有钱,可我有。这钱给你。”说着她硬将一枚二角五硬币塞到陈冲手里。“再见。我不喜 ![]() 陈冲呆呆地看着这个半人半鬼的女子飘然远去。她想,要学的太多:不仅语言、生活方式,还要学会和这类失常的人打 ![]() 她把这个奇怪的邂逅告诉了朋友们,也写信告诉了他。 他不十分⾼大,有着端正的脸容和聪慧的、大大的眼睛,还有一口俏⽪的京北话。陈冲是在京北认识他的,那是她出国前夕。很快发现他懂古文、通音乐,画也画得不错。他是在艺术环境里长大的,他对于艺术的敏 ![]() ![]() ![]() 陈冲的家庭影响,以及她对自己的要求,使她一直在 ![]() ![]() ![]() ![]() 因为出国,她成了普通平凡的陈冲。十九岁的女大生学。除了她一米六三的个头,一百零四斤的分量“陈冲”二字不再有任何额外的意义。也就是说,她不必再对陈冲这名字负额外的责任。她写情书,发誓言,都只意味着一个叫陈冲的普通女生学的人私事物,丝毫不影响那个属于公众的“陈冲”的形象。 离开国中之前,他将陈冲紧紧拥在怀里,热烈的吻着,他轻声许愿:“雪中的圆明园很美,以后我带你去圆明园。”从此,陈冲便把一个雪中的圆明园当作他们 ![]() ![]() “我在国美等你。”分手时她说。 他说他正加紧理办出国手续,正等一所艺术院校的硕士奖学金。他保证决不让陈冲等太久。 很忙很苦的第一学期,陈冲用给他写信来 ![]() ![]() ![]() 等在你面前的这张脸只在你打开钱包,递出钞票时才会真正地笑;所有的机器在你填进硬币后才会运转,提供你饮料、邮票、洗⾐服务。是钱使这世界活了。是你不断喂进的一笔笔钱使这活了的世界将你载⼊它的正常运行。 在写给他的信中,她还告诉他,自己如何成了个家庭教师。这份工资收⼊要⾼于打餐馆,而且不必对付老板娘的刁钻以及顾客的难 ![]() 她还告诉他,她第一学期的成绩——四门课,四个A。一些她并不 ![]() ![]() ![]() ![]() 也许这委屈来自社会地位的落差。 也许只是因为思念。“…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结识的朋友也比原来多了,生活也比较习惯了,但思念之苦却丝毫不见好转。”陈冲在一封家信中写到: 我所思念的不仅仅是家庭的亲情、朋友们的友情,而是整个文化——与我有关的一切。…我参观到特别好和特别美的东西或地方,总是在心里引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痛苦和嫉妒。到了国美,我才知道,我是那么 ![]() 在另一封信中,她把自己的这份思念更写得具体: …我现在居住有各种设备的屋子,但我却仍想念国內那种“ ![]() 他没有食言。半年后他出现在陈冲面前。 他的到来缓解了陈冲那股对故国故人的苦苦思恋。 陈冲和他一起去看了纽约的艺术博物馆,又走遍SOHO区每一家画廊,出⼊了无数新、旧书店,也狠狠心去吃了几次国中餐馆。生活再苦,孤独总算被他分担了一半。 当她依偎在他肩上时,她想:为什么那么多作家写 ![]() ![]() ![]() 后来,他去芝加哥上学去了。繁密的情书往返又开始了。 第二学期陈冲收到一份邀请书,发自在洛杉矶举办的国中电影节。电影节里有一部她主演的片子。让她意外的是,这个电影节结束了一个普通陈冲的生活,她再次被人注视了。当加州大学北岭分校打听到陈冲就在国美,便动员陈冲转学到该校的电影系,并提供她一份奖学金。 在赴洛杉矶的途中,陈冲在芝加哥停了几天,与他再次见面。这次更亲昵的相会,使陈冲更加笃定了信念:他就是她的终生之伴;她也将伴他终生。她体会到她从不曾体会的 ![]() ![]() ![]() ![]() ![]() 而就在她将离开的一个上午,他出去打工了。陈冲见他房里头零 ![]() ![]() ![]() 她赶紧停止阅读这封信。无论她与他什么关系,陈冲认为自己是不该⼲涉的。 但陈冲 ![]() 他否认,陈冲的疑惑却更甚。 他说他只 ![]() ![]() 他不知所措,问她究竟怎么了。 陈冲 ![]() 然而她有直觉,有女 ![]() ![]() 陈冲痴然听着“圆明园”他不止一次向他讲起圆明园,说它的⽇落,它的月照,以及它的雪景。他以一个艺术家的 ![]() 陈冲发现,原来他并不把这事看得同样重。他长她八岁,经历比她丰富得多也繁杂得多。她仍 ![]() 又从别人口中,她确证了另一个女子的存在。但陈冲不愿刨 ![]() 她去了洛杉矶。 ![]() ![]() ![]() 妒嫉杀掉了她⾝上的天真和无私,陈冲缅怀那个只晓得一味去 ![]() 陈冲在回忆她的初恋时写下这段文字: …我们毕竟年轻…我当时也许还属幸运的那部分,因为我心里有 ![]() ![]() ![]() ![]() ![]() ![]() 陈冲想尽力挽回这场恋 ![]() 陈冲终于确证了另一个女子存在于她和他之间。她对他说:“你杀害了一个人。” 他吃惊问:“谁?” 陈冲说:“我。因为过去那个我已经不存在了。” 他对她如此的宣判 ![]() ![]() 陈冲仍是如常地打工和学习,区别是不再能从他那儿得到 ![]() ![]() ![]() 一次,在留生学组织的话剧排演中,她认识了一个很谈得来的青年。他善解人意,热情淳朴,与中部的“他”截然不同。他对陈冲的尊敬和 ![]() ![]() 她便一点点地对他谈起自己,自己刚经历的 ![]() 他没有想到一个像陈冲这样优越的女孩会把 ![]() “你还 ![]() 陈冲点头。 他的不解渐渐化为同情。又经过几次长谈,他向陈冲表示了 ![]() 出于苦闷,也出于对他的 ![]() ![]() ![]() 也许还出于报复心理?陈冲 ![]() “不行。我们不能发展下去。”她对这个可 ![]() ![]() 他问为什么。 她告诉他:旧的 ![]() ![]() 他提出她已被旧的 ![]() ![]() 她也表示:她无能为力;尽管苦与痛,她的 ![]() 她对新的男友说:“我们不能再继续下去。” 她已看清一个坏的逻辑:猜忌——妒嫉——报复——背叛。她认为自己也在某种程度上背叛了他——她的初恋对象;更糟的是,她发现这个背叛,是对自己 ![]() 陈冲回到自己宿舍便马上给芝加哥挂了长途电话。 他很快答应到西部来看她。 俩人都希望能有最后一次机会来挽回关系,来重新开始。 谁也没想到一场斗殴的发生。新的男友打伤了刚从芝加哥来的他,打的动机自然是单纯的:你欺负了陈冲,你不珍重陈冲,因此你不配再得到她。 陈冲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不可收拾。斗殴事件后,她伤心地看着这份初恋彻底变质。一切都不再能够挽回。 在他将离开洛杉矶,飞回芝加哥前夕,他约陈冲一同出去走走。那是一个下小雨的下午。 洛杉矶罕见这样 ![]() 谁也不说一句话。他就要飞回中部,她明⽩这是个有去无返的航程。圣诞刚过,雨使空气 ![]() ![]() ![]() ![]() 而就在这时,他开口了。指着两株并生的小树说:“这种树,总是两棵长在一块的。” 陈冲问:“开不开花?” 他没有在意她的问题,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要是你砍了其中一棵,另一棵就会死。” 陈冲又问:“叫什么树?” 他也记不清它的名字,只说:“反正你看见这种树,总是一双一对长的。” 陈冲潸然泪下。 她意识到他的 ![]() 陈冲没有问他,他所指的树是隐喻还是实真。她不敢问,已经够痛了。 这便是失恋,陈冲想。“我失恋了——”陈冲随后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泪⽔从眼睛里涌出来,我意识到自己的许多劣处…这是痛苦的,但是我由于承认和接受自己——一个实真的自己——而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我还会有 ![]() 几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又路过那一带,忽见两棵并生的小树已非常茂盛,并开了花。 她停了车,缓缓走到树旁。她已成为好莱坞最初承认的东方演员,已是《大班》和《末代皇帝》两部片子的女主角,已拥有一切好莱坞明星所有的物质,初恋和失恋的 ![]() 陈冲是很少缅怀的人。一是生活太匆匆,二是她不允许自己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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