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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九州志·庞歌染尼 作者:萧如瑟 | 书号:44039 时间:2017/11/19 字数:76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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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那合萨真能逃得出来吗?”臭手把双手在热气蒸腾的流泉里烫了又烫,舒展活动着每一处指节“我看世上的合萨都差不多,全是些只懂得大⽩天看星星的呆子。”“别小看那呆子,他还有点小聪明。”夺洛漫不经心地笑笑。 “等到他们的人手全都集中到隘口,咱们的主力却出现在西北山头,那呆子才会明⽩他听到的全是假消息。”⾎人洗⼲净了脸,从⽔边站了起来“唉,我真想看看他那时候的表情,哪怕要付一个金铢也值得啊。”三个人全都轻笑起来,只有⻩头发拄着一束从伤兵帐篷收集的长 ![]() 夺洛也站起⾝,向南眺望:“一侧佯攻,另一侧大部突击的战法,夺罕刚在咱们⾝上用过。他们一开始就会推测西北山头的进攻是佯攻,东南隘口处才是真正的决战之地。那个合萨带去的消息也好,阿斯塔他们放的火也好,都只会让夺罕更加确信这个想法。他们会继续把右菩敦的大部向隘口集中,预备应付我们主力的突击。即便那合萨真的没能逃出来,结局还是一样,不过是快慢的差别罢了。”流云疾走,天空中宛如奔涌着熔岩的洪流。营帐密密丛丛,其间有十多处烈焰升窜,仿佛要突出群山的怀抱,直指云端。火焰脚下聚集了蝼蚁般渺小的黑点,那是妇人和孩子们奔走扑救的⾝影。山势虽能避风,野火仍飞速蔓延,半个盆地已通明如昼,満山丛丛莽莽的雪松林映出扭曲的影子,像是无数神巫跳着不吉的燔祭之舞。巡视营地的游骑们不断从黑暗中跃出,奔向南面沸 ![]() “那些放火的家伙手脚真快,咱们呢, ![]() ⻩头发没有搭话,只管出神地看着远处的火,终⽇平板的脸上露出一抹孩子般的喜悦。 夺洛眯起双眼:“隘口的方向还没有火头…也就是说阿斯塔在那里既没有找到额尔济,也没有找到夺罕。”⾎人微微蹙眉:“那他们究竟在哪儿?”“火刚起一会儿,我想,一个正在赶去西北山麓督战的路上…”夺洛用下颌往前一指“另一个应该就在前头。”雪虽小,却下得绵密,融进眼前弥漫的热雾里,便不见了踪影。能救火的人都已经赶去了南边,盆地北侧的营帐几近空巢。 走进雾气之中,人便被密密包裹,目如盲,耳如瞽。深重宁静中偶然尔有婴孩啼哭,⺟亲却不在⾝边,只有五六岁的哥哥轻声哼唱着走调的安眠曲,哄他⼊睡。 透过缓慢翻滚的⽩气,隐约可见万千朦胧光点星罗棋布。那是家家户户拂晓前火塘內仅存的余火,隔着毡帐,透出 ![]() ![]() ![]() “真好看。”⾎人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动了雾气中沉睡的什么。 夺洛微笑了:“要是住上咱们的女人和孩子,会更好看。”臭手还没娶 ![]() ![]() ![]() 他们穿过那些低矮的营帐,继续向前走。深⼊大营数里之后,渐渐接近了沸泉源头,雾霭稠浓得像发酵结块的羊 ![]() ![]() 夺洛忽然抬手示意他们停下。前方燃烧的大巨篝火稍稍驱散了雾气,照亮几处散布的⾼敞营帐,以及环绕其外的森森人影。 “分得清那些大帐吗?”夺洛悄声说。 “当然。”臭手自満地撇嘴。他是弓手,也是他们之中目力最敏锐的一个。大帐一座座分散在空场四周,都是上好雪⽩的牛⽪蒙子,里面衬着厚毡和结实的菱骨,寒风也不能撼动分毫,只有大小略有差异,帐顶飘扬的长旌⾊彩亦有区别。暗夜浓雾中,寻常人连形状也辨别不出,在臭手眼里却历历可见。 “这儿有两座王帐、两座大阏氏帐、一座侧阏氏帐,还有一座世子营帐。”⾎人指了指唯一有重兵把守的那座:“那是?”“是大阏氏帐。”夺洛道:“为了救火和增援隘口,这里的守卫已经被全部 ![]() ![]() ![]() 臭手彻底 ![]() ![]() ![]() 沉默已久的⻩头发忽然开口了。 他说:“杀。”臭手蹲在 ![]() ![]() “不懂。”臭手一撒右手弓弦,低喊“跑!”四人如脫兔一般撤⾝就跑, ![]() ![]() ![]() ![]() ![]() ![]() 短短一刹那,帐外四百人的注意力都被篝火的异状引去。有人眼尖,立即辨出那支箭的来路,招呼人手绕过火堆,分两路直扑世子营帐与侧阏氏营帐之间的窄暗道甬头尾,一时人影 ![]() 道甬两端宽,中段窄,热雾堆叠,令人目不能视。两支小队谨慎推进,直至相遇,才知道道甬內空无一物,只有一束长 ![]() ![]() “人呢?”近卫们面面相觑。无人回答,夜风微微掀动⾝后每一顶大帐的门帏,喊杀声远自数里外西北山麓上传来,清晰可闻。 王帐內果然空寂。 地面与四壁铺设的厚密金紫驼绒织毯 ![]() 没有全副武装的近卫环伺,整座大帐內只有一人醉卧在地。 他 ![]() ![]() 右菩敦王竟在临阵前喝醉了。没有旁人帮忙,连甲胄也无法自己穿好了吗?夺洛嘴角弯起嘲讽的笑,拔刀出鞘,慢步走上前去。 他不会费劲弄醒额尔济。与二十年前的瀚北第一勇士一战,诚然是种荣耀,但他对这种虚幻的荣誉并无趣兴。于他而言,今天会是劳累而漫长的一天,要做的事还多得很,他不愿虚耗精力。 夺洛双手稳稳握紧刀柄,刃尖猛然反 ![]() 刹那间,眼前満是轻盈跃起的灿烂银光。 锻银甲的部件四处飞散,他的弯刀砍上什么硬坚的东西,铮然鸣响,震得虎口⿇木。 他退了一步。 甲胄零散落下,冷硬的敲击声被织毯静静 ![]() 她歪了歪头,让遮挡了视线的过大的护盔滚落在地,剪短的银发披散至肩。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说,面孔冷肃。 夺洛抬手阻止了近卫们进攻的动作。他当然还记得这张脸,这句话,这孩童赌气般的神情…一如此生初见。 前年的草原夏集上,他认出了染海,那时她还不満十五岁。他知道她会来,却料不到她竟会打扮成男孩子模样,独自在马市上竞买一匹六岁的⽩牝马,⾝边没带一个近卫。与她轮番抬价的是其朵里部族有名的富户,两边相持不下,染海急得揎袖跳脚,恨不能上去打人。最终还是她赢了,骑着⽩马得意洋洋走在市集央中,夺洛站在路旁,直盯着她,对她微笑。他混在一群口牲贩子里,脸上抹过泥灰,⾐裳 ![]() 她是孤⾝到夏集上来的,为了买马花光了⾝上最后一枚铜铢,夜里只能和⽩马一起睡在马厩里。牝马与公马、骟马不同,喜 ![]() ![]() 夺洛走进马厩时,正是拂晓之前,月⾊幽蓝,让女孩的银发与⽩马的雪鬃都晕出一圈明净的微光。他蹲下⾝端详她,忽然被一柄匕首指住了咽喉。染海的眼神清澈犀利,若不是在他靠近时便已惊醒,就是 ![]()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眼里満是小孩子的警惕与认真。她当夺洛是个不怀好意的偷马贼。他咧嘴微笑,缓缓将手伸进自己怀里,染海见他动作,险些要本能地将匕首扎进他的气管,幸好他手掌上的东西让她及时稳住了手。看着那几块枫糖,女孩银紫⾊的眼睛露出疑惑神⾊。 “你挑一块。”他说。 染海想了想,飞快从夺洛手中抓起一块枫糖。他伸手接过她选中的那块糖,塞进自己嘴里,劲使咬碎。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吃,仿佛怕他玩出什么花样。他把手掌向她面前递了递,染海谨慎地从中选了一小块,犹豫着放进自己嘴里。浓甜焦香的味道像是把她吓了一跳,眼睛睁圆了,又立刻微微眯了起来,弯弯的,像两泓盈満月光的泉。 “你是谁?你来⼲吗?”她嘴里塞着糖块,说话有些漏风,握匕首的手却毫不动摇。 “马贩子雇我来照顾口牲。”他笑了。 染海満脸狐疑地打量他,却不说话。 夺洛站起来,拍了拍 ![]() “天亮前我得把马料都备好,这糖是哄马用的。马啊,跑得越快,脾气就越坏,一天不喂糖吃,就得挨它的咬。”他促狭地瞥了染海一眼。 女孩听出他是在指桑骂槐,气得耳郭都红了,却又不能发作,只好恨恨把已然无用的匕首收回靴筒,在草堆上坐下。 “以后别再这样了。”夺洛把麦草送进马槽,一面漫不经心地打个呵欠。 “别再怎么样?”染海的眉头困惑地拢起。 “别再从家里偷偷拿钱买马了。”“我没有!”染海跳了起来。 “你才几岁?哪来的这么多钱?总不成你阿爸是个汗王吧。”夺洛讥讽地弯起一边嘴角。 染海瞪着他,像是就要笑出来了,却又努力忍了回去:“我阿爸是个铁匠,各部的汗王和尔萨们都喜 ![]() ![]() “聪明的姑娘。”夺洛自嘲地笑了笑“我的人还在外头到处找穿银甲的男人,难怪他们一无所获。”“我不是聪明,我是太蠢了。我想让我的穷小子早点了解⽗汗的脾气,有朝一⽇他们相见,⽗汗可能就会喜 ![]() ![]() “别那么叫我。”染海左肩一斜,燕翼刀随之倾侧,夺洛的刀锋上仍吃⾜了力,一下子便落了空,顺着燕翼刀的刃背滑开。女孩伏⾝向前,弯刀如电弧扫向他的小腿,却被忽然扎进地面的骑 ![]() ![]() ![]() 染海没有费劲去收回卡在 ![]() ![]() ![]() ![]() ![]() ![]() 让他死吧。让那些记忆都进坟墓吧。 燕翼翻转,长刀变成了一轮金属的旋风,轮番向夺洛步战轻甲的薄弱处劈刺,刃口逐渐染上了刺目的红。染海 ![]() 快点,再快点。只要他从世上消失,一切就结束了。被欺骗、被利用、被轻忽、被丢弃的那个染海也会跟他一起死去,仿佛从不曾在世间出现过。 她甚至没觉察到已经有人自⾝后靠近了她。那人步履柔软灵巧,像影子似的尾随着贴上来,一拳猛击在她眼角。 那力量太大,一瞬间她盲了,眼前昏黑缭 ![]() ![]() 那人说:“你们走吧,别浪费时间。我一个人就能对付她。”“别小看她。她十四岁的时候就和另一个男孩一起杀掉了一整群狼,一百个成年男人里九十九个都办不到。”夺洛退后几步, ![]() “吾王,我比一群狼还难 ![]() 在这座王帐铺陈华丽的四壁之外,一场鏖战正在发生。更远处,环山以东相隔百里的雪夜中,还有十万老弱妇孺在战栗着等待。她们把⽗亲、兄弟和刚成人的儿子都 ![]() ![]() “你还在犹豫什么?反正从一开始…就全都是假的吧!”染海的声音已不像是人声,而是如同撕裂布帛般的绝望声响。 刹那间,夺洛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洗成了空⽩。 当初结识染海的时候,左菩敦的汗王之位还属于他的异⽗长兄戎哲。戎哲是个暴 ![]() 他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他为她编造的谎言。事实如此,也理当如此,他对此从无怀疑,也从未当真思量过。可是那些记忆骤然而至,纷 ![]() ![]() 他想起他把一只草叶子编的蚂蚱放在女孩儿的手里,轻轻一按蚂蚱尾巴,它便从手心蹦了出去,落⼊草丛消失不见。她吓了一跳,又笑起来。那天风和⽇好,越过她的肩头,他看见绵延百里的晴翠草原。 是假的吗?那年舂天,她和他站在碧绿的海子边上打⽔漂玩儿,石片像鸟儿般轻盈飞远,点开一列涟漪。她赢了,乐得満脸绯红,抱着他的颈子直跳。 是假的吗?她在山坡上的野苹果树下等他来,等得倦了,便倚着树⼲沉沉睡去。他赶到的时候,粉⽩如雪的残花已落了她満⾝,拴在一旁的⽩牝马正伸过脑袋,悄悄 ![]() 那也是假的吗?过了良久,他开口了,声音低微,似乎 ![]() ![]() ![]() ![]() ![]() “走吧?”臭手侧⾝蔵在门帏后,试着开弓搭箭,再次瞄准空场上的篝火“快点,风向正好。”夺洛张了张嘴,像是才想起终于无话可说了。 ⻩头发跑过来,沉默却強力地将他拽向门口。 箭已离弦,再不走,就会被困死在王帐里。夺洛慌 ![]() 下一刻他已冲出帐门外,火光骤然膨 ![]() ![]() ![]() 王帐內只剩下死一般的宁静。染海不呼救,也不挣扎,在⾎人的怀里像是化成了石像。 ⾎人伸长拇指,擦去了染海腮边的泪,饶有趣兴地低头看她:“看来你的胆量也没多大啊。他还说你杀死过一整群狼呢。”“他说得不对,不是一整群。”染海下颌被牢牢钳住托⾼,无法动弹,只能从眼角睨视他,浓密的银⾊眼睫上闪着 ![]() 她从他的钳制中脫⾝离开,重新提起燕翼长刀,摆开进攻架势:“你就是今天的第一条狼。”⾎人惊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肤裂开几道短而深的口子,那是因为女孩双手精细银甲的关节之间蔵着锐利钢刺。 诧异过后,他又笑了,轻轻拗了拗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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