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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迷乱之年 作者:骆平 | 书号:42754 时间:2017/10/21 字数:28862 |
上一章 人男伽瑜 章二第 下一章 ( → ) | |
清川初见宗见的时候,非常非常地惊![]() ![]() ![]() ![]() ![]() 満城是在清川以前认识宗见的。他是屠秋莎的生学,外语系毕业的男生,由清川托屠秋莎推荐给満城,一来就直接给満城打了个五折。満城患有轻度的失眠症,他在一堆医学杂志中辟出了一条既不用吃药又没有副作用的蹊径,运动。 満城的运动分为两种形式,也就有了两位教师。桃是他的第一位教师,相当于陪练。亲热结束,満城黏着桃,无 ![]() ![]() ![]() ![]() ![]() 宗见则是満城的瑜伽教练。瑜伽是一项女 ![]() ![]() ![]() 満城在自己的健康问题上是个斤斤计较的男人。他敬畏死亡。所谓敬畏,有敬而远之的成分。一想到那漫无边际的永恒之黑,他就胆寒。 整个冬季,由于家事烦扰,博士课程深奥繁重,清川 ![]() ![]() "早十余年,读研究生赶功课,一只手抱着女儿,在 ![]() ![]() ![]() ![]() "早二十年,半夜爬起来,坐在灯下给暗恋的男同学写信。写了一封又一封,不曾投递的信。一双眼睛始终是清澈的,不知道世间尚有黑眼圈这回事。"她说。 "如今这副不中用的⽪囊,真该蒙起面纱,隐遁山林了。"她捂住面孔。 "去学瑜伽吧,"屠秋莎热心肠地推荐,"你家那个怕死的男人不是早就学去了吗?" 屠秋莎对満城极为不屑。提到他的时候,屠秋莎有不少刻薄的绰号奉送:胆小鬼、呆子、自恋狂,等等。与屠秋莎打趣自己的丈夫,倒也是清川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怕死的男人上下班有规律。"清川叹气,"不似我,要上课,要学习,要兼职,要做饭,千手观音!" "俞清川,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屠秋莎对她是恨铁不成钢,生气道,"你是拥有硕士学位的大学副教授,在职女博士,不是卖⾝为奴的童养媳!没有人规定你必须把自个儿捆绑在屋子里,一天二十四小时劳动!" "你别趁火打劫啊,把我形容得那么不堪!"清川骇笑,"怎么看,我都算仪容整洁,还没到奓着头发、穿一⾝烂塌塌的睡⾐上街买早点的程度吧?!" "是是是,我承认,你岂止仪容整齐,简直就是闭月羞花!"屠秋莎跺脚,"你照照镜子去,你的脸⾊,苍⽩得跟石灰一样!" 屠秋莎不容她分辩,硬拽了她去练功房。清川和屠秋莎在同一所大学任教,清川在法律系教经济法,屠秋莎在外语系教法语。她们共同的空当是每周二的下午,于是练习的时间就定在了星期二,与満城练习的时段错开来。 "我不想每周都见到你那个宝贝老公!"屠秋莎翻个⽩眼。清川知道,宝贝在屠秋莎的词典里,是个贬义词,语义等同于活宝。 瑜伽房的老板宗见是屠秋莎的 ![]() 但宗见志不在于此。大学一毕业,他就约了几个臭味相投的背包客,去了一趟青海的无人区,拍回大量关于蔵羚羊、野牦牛以及雪域⾼原的图片,回来后在学校的礼堂办了一场摄影展,惹得师弟师妹们 ![]() 宗见在市区租赁了房舍,开设了炙手可热的瑜伽练功房。练功房的生意好得出奇。他以教授瑜伽赚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其成功多多少少带有几分神秘超凡的气息,不比那些倒卖木材或是炒作房产的 ![]() ![]() "男人的 ![]() ![]() ![]() "我敢保证,倒退20年,宗见的出现,将会毁灭你我之间牢不可摧的友谊。"屠秋莎言之凿凿。 "⾊ ![]() 宗见的家不像一个家。 整层打通的偌大的练功房背后,有一个立独的房间,以透明的落地玻璃墙阻隔,棉绒的窗帘半遮半掩,那是宗见起居兼办公的地方。 从练功房到宗见的人私房间,一路铺陈着发亮的柚木地板。宗见选的是一张宽大的竹编 ![]() ![]() 清川若⼲年来以老女人自居,对宗见那种年纪男人的习 ![]() ![]() 宗见有课程,屠秋莎 ![]() ![]() ![]() ![]() "老板会给咱们打几折?"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明亮的男声: "屠老师亲自领来的朋友,小生岂敢谈收费二字!" 清川回⾝一看,不 ![]() 宗见穿⽩⾊厚棉T恤与牛仔 ![]() ![]() ![]() "人 ![]() ![]() ![]() 宗见翻出一只很大的猪肚形的搪瓷杯,倒了一杯⽩开⽔递到清川手上,顺手开了CD播放器,传出一阵幽山鸟鸣。见清川打量自己,他笑着捻捻 ![]() ![]() "今年是我的本命年,他们都说,本命年得戴这玩意儿辟 ![]() "属 ![]() "很 ![]() "俞老师了解瑜伽吗?"宗见切⼊正题,"花先生回家有传授吧?" "没有。"清川老老实实地回答。 "好,咱们先来温习一遍瑜伽的常识 ![]() "俞老师不常锻炼吧?" 清川脸红。在宗见健康轻盈的躯体面前,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堆松弛疏懒的废物。当然了,本质不在于锻炼与否,而是39岁与24岁的区别。 "瑜伽是一门科学,同时也是一门在体质、精神、道德和心灵方面进行修行锻炼的生活艺术,"宗见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清川,循循善 ![]() ![]() 可怜清川一无所知,瞪大双眼,骤然回到初中时代的第一堂化学课,看着老师像巫婆一样用试管烧杯弄出一些红⾊蓝⾊的古怪 ![]() "瑜伽強调的是情意、谐和、博 ![]() ![]() " ![]() 宗见那⾝強健的肌⾁,练起瑜伽来,居然柔韧如斯。清川惊异万分。她见过満城做 ![]() ![]() "来,我们把袜子脫掉,"宗见拍拍手,率先脫了⽩⾊棉袜,⾚⾜站在地毯上,"初学者从懒虫瑜伽进⼊,我们先学几个坐的势姿。" 清川从来就是一个听话的生学,她乖乖按照宗见的指挥,脫下外套,摘了腕表手链,用宗见替她找的细绳绑起头发,⾚⾜与宗见面对面坐下。清川的脚趾与众不同,大拇指比其他指头都要长,依序而下,⽩且纤细。 "最简单的是散盘坐——跟我做,腿双 ![]() ![]() ![]() "脊背 ![]() 清川很尴尬,她的⾝份和年龄使她不太习惯露骨的赞美。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漂亮的大脚趾,就像艺术家的手指。"宗见补充一句。 做完宗见教的几个⼊门动作,清川 ![]() ![]() ![]() "你和你先生不太一样。"宗见审视着她。 来了。清川怒不可遏地想。这么俊秀的男人,竟然也不能免俗。他一定会说,你很随和,你先生比较內向。然后就嬉⽪笑脸地蹭上来,言语间占些便宜。这是清川最常遇到的一种状况。语言 ![]() "你先生的心态很迫切,以至于将瑜伽作为了纯粹的体育运动。" "而你是淡定的,"他说,"你是在全方位地 ![]() 晚饭过后,清川没有如常看电视或是准备论文,她坐在厨房的餐桌边发了整晚的呆。満城以先知先觉的姿态,居⾼临下地盘问她学习的 ![]() 宗见的出现,具有惊天辟地的意义。由宗见,清川清晰地回忆起了一个男孩子。在此之前,她翻尸倒骨,都无法完整地拼凑出他的长相。他们照过一张毕业合影,清川费了很大的力气去寻找,别的时期的毕业照都在,惟独有他的那一张,踪迹全无。 宗见与那个男孩子有一点相似,尤其是侧面,从鼻翼到耳朵的那一条弧线,很单薄,孤零零的。看到那条弧线的刹那,清川突然就想起那个男孩子,先是侧影的轮廓,继而全部回想起来。 睡在蒿草丛中的初恋 一年以前,在更换节育环的例行检查中,清川被查出患有浆 ![]() 手术出了纰漏,⿇醉剂的使用略微超量,导致清川术后昏睡了整整24个小时。満城一向不为私事耽误工作,清川一被推出手术室,他就依时去上班了。陪伴在清川⾝侧的是屠秋莎,她不眠不休地等到清川醒来。 伤口初愈,屠秋莎突然很慎重地说出一个名字,问清川那是谁。清川乍然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忪半晌才反应过来,屠秋莎口中似曾相识的名字属于⾼中时的一位男同学。 "你在昏 ![]() 那个男孩子是在⾼三那年转学过来的,据说原籍在偏远的乡下,因为城里的中学教学质量更为优良,男孩子的家人就凑钱让他来读一年⾼价书,全力以赴冲刺重点大学。 清川的语文成绩位居榜首,男孩子的数学很 ![]() ![]() ![]() ![]() 他们没有吻亲过,没有牵过手,甚至,没有说过 ![]() 稍显缱绻的一回,是六月末的一天午后,自习时间。窗外知了聒噪,大家都端坐在课桌前摇摇晃晃地打瞌睡,可又不肯奢侈地回寝室睡午觉。教室里漂浮着浓浓的睡眠的气息,像云一般,把人托起,缓缓缓缓地曳动。细微的鼾声响起来,教室里一阵哄笑。忽然地,就沸腾了。有男生跃上讲台,在黑板上画漫画,有人顽⽪地往打鼾的同学头上 ![]() 清川嫌吵,约男孩子出去温书。他们揣着书本溜出校门,在河滩边找了一处 ![]() ![]() "别浪费了,我⽪厚,蚊子啃不动的。"记得当时男孩子是这么说的。 背了一会书,清川觉得倦,躺下来,用书遮着眼睛,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那一觉真长啊,伴着青草香、流⽔声以及河心吹来的风,连续熬夜的清川痛痛快快地酣睡了一场。 男孩子也睡着了,清川醒来时,斜 ![]() 他们消磨了整个下午。而那个下午,英文老师请来了往届的⾼考状元介绍应考经验。清川和男孩子都错过了。不知道男孩子是怎么想的,反正清川没有丝毫的悔意。 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清川和男孩子如约考取了大学,两地相隔千里。男孩子写过两封信,清川回过一封,都是风轻云淡的。不知怎么的,渐渐就中断了联系。 在男孩子以后,清川正式谈了几次恋 ![]() ![]() 学校合唱团的吉他手在⻩昏怀抱吉他,站在清川的宿舍楼下, ![]() ![]() 吉他手让清川找到了自信,但又将她重新扔进荒芜的悸动之中。她不甘心。她需要不断地印证自己。于是她对每一次 ![]() 第二次是跟一个神经质的诗歌 ![]() ![]() 成 ![]() 他们的约会充斥着晦涩艰深的诗词,清川的肢体开始渐渐隐退,只剩下一对疲惫的耳朵,竭力张开来,呼 ![]() ![]() ![]() 这样的遭遇,重复了好几次。清川心灰意懒,她认为⺟亲对她的贬斥是恰如其分的。她怀疑自己,也怀疑那些男人。他们是一群背信弃义的猪猡。他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 其实清川虽非绝⾊之辈,尚属中等美女,面目清秀,⾝材纤瘦,看上去弱不 ![]() ![]() ![]() 事实上,这是极大的偏见。清川健康得很,她的能力甚至超过了许多貌似丰腴的女人。在诗歌 ![]() ![]() ![]() ![]() ![]() ![]() "你是一个称职的女人。"她的第三任男友、一位工学硕士对她说。他发现她对摩抚十分敏 ![]() ![]() 工学硕士是一个沉 ![]() ![]() ![]() ⺟亲苛刻的教育,使她在任何事情上都极端追求完美,这种信念影响到了她的 ![]() ![]() ![]() ![]() ![]() ![]() ![]() 临近大学毕业,清川认识了花満城。満城是同校同级的中文系生学。两人同时应一名老先生的邀约,帮忙整理法律方面的古籍读物。清川的专业是法律,而満城擅长古文,他们配合得天⾐无 ![]() 満城不 ![]() "让我们速速完成这份资料,断绝来往吧。" 清川听懂了。过半晌她茫然问道: "这是几时发生的呢?" 満城低着头,看着手上的资料。小朋友闯了祸,受到责备以后,会有类似的姿态。清川无奈地摊摊手,对着満桌的资料,叹息道,真是懦弱。 她跌了跟头,学了乖,不再认为飞蛾扑火的 ![]() ![]() ![]() ![]() 这是一桩很成功的婚配。満城的各项条件与清川甚为匹配,那年月阔佬一说还未诞生,衡量女人幸福的标准很简单,不过是拥有満城那样一个沉默寡言、貌似忠厚的丈夫。而且満城忠心耿耿,肯作出娶她的承诺,对她的非处女之⾝全不计较,尽管他是慌张的男处。 当清川那些自命不凡的女同学仍在⽔深火热中寻找老公的时候,她已经顺顺当当地生下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儿。在婚姻的成绩榜上,她照旧名列前茅。她对她的婚姻非常満意。 但是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舞台上,他终究是要脫下戏装,回复原形的。婚后的花満城判若两人,怪癖和陋习层出不穷。清川纡尊降贵嫁予的,其实是她最为鄙视的那一型男人,懒惰、古怪,缺少 ![]() ![]() 満城宁肯捧着一本古文书发愣也不愿与她上 ![]() ![]() 从⾼中同学那里,清川陆陆续续听过从前那个与她在蒿草丛中酣睡的男孩子的消息——他分配回县教委工作,他考了托福,他去了国美,他在常舂藤联盟的名校获得⾼额奖学金,等等。到了国美,他的讯息猛然稀少下来,直到音信全无。清川忙于结婚、生孩子,忙于考研,慢慢地,忘记了他。 毕竟他们没有刻骨铭心地恋 ![]() 但为什么会在手术后的生死边缘呼唤他呢?清川百思不得其解。若是 ![]() ![]() ![]() ![]() ![]() 她呼唤着一个无关紧要的男孩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魅惑版的跑车 宗见让清川好不容易想起那个男孩子的面目,不过,也仅仅是想起。随之而来的,不是追忆初情,而是对于年华流逝的顾影自怜。 清川每周二下午和屠秋莎准时去练功房,宗见对清川格外关照,每次都在他的人私房间里亲自教她。宗见的说法是,清川程度低,没有合适的班级。当有新的学员参与进来,清川又练到了中级⽔准,无论如何踩不着节拍,只好由宗见单独授课了。 "怎么样,我这生学够给我面子吧?对你们两口子都 ![]() "是,你是资深美女,杀伤力十级。"清川取笑她。 那一段清川属意买房,奔波于市內各大售楼部。在房子问题上,満城相当倒霉。早期他们一家住在大学的筒子楼里,満城在就职的市人事局分到套房后,他们就长期住在市人事局的宿舍区,后来住房改⾰,他们用两万块钱买下了栖⾝的那套小房子。 "瞧你家花先生那熊样儿!你俩一个是大学教师,一个是公务员,住那么小那么旧的房子!整个一产无阶级!抹社会主义的黑!"屠秋莎不止一次地讪笑。 当中清川的学校有过多次集资建房的机会,大多数教师都住上了三室两厅到四室两厅的房子,但由于学校地势不佳,而市人事局位于城市的核心部位,他们 ![]() ![]() 三年前,人事局修建了一批集资房,是电梯公寓。満城出差在外,选房的位次被人调换,摆在満城和清川面前的,只有一套两百平米的顶楼跃层,售价奇⾼。他们咬牙选定下来,打电话四处筹集首付款。钱凑齐了,満城却接到局里的通知,说是有上级导领看中那套房,希望他从大局出发,发扬集体主义精神,退房让贤。 満城一向视导领的话为圣旨,丝毫不敢违拗,立即退了房。过后听说上级导领子虚乌有,那套房子卖给了一位副局长的亲戚。清川气愤难平,要満城去上告,把事情闹大,讨回公道。満城息事宁人,在愤懑中沉默着,等待人事局再度修建新房。 但那竟是最后一次。 错过了末班车,他们就被固定在了原处。房子十分老旧,面积不过65平米,两房,狭窄的客厅。 ![]() ![]() ![]() "您是袖手旁观、指点江山的大少爷,我是播种施肥、亲力亲为的小丫鬟。"清川讥讽地对満城说过。 患老年痴呆症的⺟亲一旦搬过来,就涉及聘请保姆。一下子增加两个人,这套袖珍的房子是无论如何都 ![]() 为了看房,清川失约了两次。第三次打电话向宗见请假的时候,宗见奇怪了,问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题,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谢谢你关心。"清川很不好意思,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正 ![]() "我有亲戚在市房产局工作,对楼盘质量了解,还能拿到比较优惠的价。这样吧,我陪你看房,看上哪套,我给我亲戚打电话。"宗见 ![]() 清川不能抗拒优惠价这一 ![]() 満城好静,对汽车没什么趣兴,反倒是媚媚极力怂恿⽗⺟买车。这款吉利跑车便是媚媚鼎力推荐的车型之一,有真⽪座椅,有DVD,有小冰箱,非常享受。 "家里如果买了车,我一到18岁,马上去拿驾照!"媚媚表情夸张地宣布。 清川不是不动心的,自小媚媚动动小指头,她立刻飞⾝扑上,心肝⾁地唤着,剐心掏肺地満⾜她一应要求。清川甚至私下与満城商议过几次,打算选择一款大方实惠的家用车。但买房一经提上议事⽇程,车子就搁浅下来了。 清川一落座,宗见轰一声发动引擎,威风凛凛地在拥挤的街市上左冲右突,展示车技。清川微微一笑,小孩子是这样的,来不及地炫耀,来不及地显摆。 宗见踩住刹车,把车停在报摊边,买了一份最新出刊的本市楼盘介绍,递给清川。清川向来依靠报纸广告,不知道有这样的专门出版物,深 ![]() "你筛选一下,我们挨家去看。"宗见说。 "小宗也很关心房子吧?"清川摆出长辈的口吻,"打算结婚了?" "我陪朋友看过几次房。"宗见顾左右而言他。 "我那位朋友,⽪肤很⽩,骨骼很小,是个动人的小家伙,"宗见満不在乎地笑道,"跟俞老师很相像。" 这话唐突了。 清川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做出被冒犯的表情。宗见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取烟盒,抖出几棵烟草,侧侧⾝,道: " ![]() 清川摇头摇,默不作声。这孩子的语气是大大地不妥了。他对着一个⾜以做他阿姨的女人轻佻地谈论异 ![]() 清川毕竟是一把岁数了,懈怠、戒备,对超越常规的人与事怀着本能的警惕,不比宗见的横冲直撞。年轻人的生活是热⽔煮青蛙,青蛙会扑腾,会跳将出来。中年人的生存状态好比把青蛙放在冷⽔中,慢慢加热,青蛙会因为惰 ![]() 宗见的车载CD播放着英格玛乐队的乐曲,由秘鲁排箫演奏,清寂而落寞的旋律。这种风格的音乐,清川闻所未闻。 "有没有招魂的意味?"宗见微笑道。 "小心点!"清川暗示宗见限速。 "放心,我没超过察警叔叔的规定速度。"宗见幽默地说。 宗见把车飙到了一处楼盘,他泊车,清川到售楼处咨询。与清川看过的大部分楼盘一样,这儿的房子尽管是期房,已狂售80%,剩余的都是景观奇好而单价⾼昂的户型。 清川在售楼姐小的推荐下,通过沙盘研究一套160平方米的错层。难得的是,这套房做出了五间卧室,三个卫生间。安顿好⺟亲之外,清川梦寐以求的书房也有了着落。问题是,房子总价超过了90万。 天文数字啊。 "这两年房价涨得太离谱了,"清川 ![]() "奋斗一辈子,买套好房是应该的,"售楼姐小善解人意地劝说,"我们的设计理念就是共享天伦之乐,160平米,不光能贴⾝照应老人,还能给孩子较为舒适的成长空间。" 售楼姐小言之有理,尽管买不起,清川还是有点恋恋不舍。宗见泊好车,跟进来,只瞄了一眼户型图,就凑近清川道: "设计有弊病,你没发现吗?厨房没有光源,没有通风口,是一间封闭的黑屋。" 清川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不 ![]() "你对购房很有经验啊,将来会是一个好丈夫。"坐回车上,清川夸奖一句。 宗见但笑不语。 "你等一等。"宗见刹住车,匆匆跳下去,眨眼间捧回大袋汉堡薯条可乐之类的食物,塞到清川手里。清川皱眉,她信奉营养学,油炸食品从不⼊她的眼。 "午餐和晚餐都免了吧,"宗见笑着说,"咱们边看房子边填肚子。" "我女儿也很 ![]() "并不只是小孩子喜 ![]() "哟,你妈妈的心态肯定很年轻。"清川惊叹。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比你大很多。"宗见温言道。 清川一下子明⽩过来,宗见是在提醒她,不必倚老卖老。清川面⾊发烫,低头拨弄袋中薯条。她已多年不与男人推云换掌地过招,安安分分做着一个乏味的女人。35岁以前,她欣赏的男人类型是大提琴家马友友。35岁以后呢,她没有正眼看过男人,包括満城。 "你活得太辛苦了…"半晌,宗见轻声叹息道。 清川不懂。 "潜意识里,你紧紧地束缚着自己,凭空添加了许多 ![]() "其实,戴眼镜和做假眼珠是有分别的。"他补充。 "那不是束缚,是一层保护膜。"清川心里一怔,面上却故作轻松地笑道,"你还年轻,没有受过伤害,是不会明⽩的。" "你所缺乏的,恰好是一种被伤害的体验。"宗见老到地接口。 "受 ![]() 宗见看了她一眼。那绝不是一个小男生的眼神。清川垂下眼睑。 "你很健谈。"她说,"也常常与我先生聊天吗?"她亮出満城这具天然的挡箭牌,可是宗见置之不理,他甚至顺着她⾼⾼举起的盾牌攀缘进⼊她的属地。 "在旁人眼里,你们是美満的一对。在颠沛纷 ![]() "真正的情形就是这样。"清川打断他。 "呵呵!"宗见笑起来,打了一个绕口的比方,"我已经过了相信所有糖果形状的东西都是糖的年纪了。" 清川不安起来。这个孩子,他看出了什么?清川和満城婚姻中的薄弱环节,是一张脆弱的锡箔纸,被风吹不要紧,但是一 ![]() ![]() 她打了个冷战。 看到第四处楼盘,清川已被⾼昂的价格搞得晕头转向,以手覆额,抱怨道,500万在哪里?为什么我的彩票屡买屡不中? "别急别急,慢慢来。"宗见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 ![]() 一旁的售楼姐小羡慕不已,凑趣道,姐小您好福气,先生这么体贴您。清川一听,瞪大双眼。一出售楼部,她就 ![]() "姐小?我是姐小她老妈了。" "不要总是挂住自己老,人家以为我们是夫 ![]() ![]() ![]() "⼲吗?"宗见吃惊。 "保持距离,为了全安。" "我看起来很像⾊狼吗?"宗见委屈。 "我是为你着想。"清川开玩笑,"到时候占了便宜的人是我,不是你!" "又来了。"宗见苦笑。 清川看着他。不错,他是个令人侧目的男人,退回十多二十年,清川会为他失眠,为他流泪,为他而奋不顾⾝,但现在——清川摇头摇。 结冰的女人 把购房的决定权 ![]() ![]() ![]() 桃打扫的房间、清洗的⾐衫,很轻易就被清川验收合格。她的工作质量没有遭到任何置疑。清川不再吹⽑求疵,不再对着満城责骂桃。 她把桃当成了最亲密的话友。看房进程中的体悟与慨叹,她都会向桃倾吐。她对桃说,房价⾼得吓人。她对桃说,市面上的好房子华贵得叫人咋⾆。 桃显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清川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由衷地附和。虽然清川的某些话语和评述,她并不完全明了,并不完全赞同。 満城冷眼旁观着。这两个女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仰天大笑。她们勾肩搭背,她们眼波柔和。没有谁忍心对她们之间的情谊发出置疑。 清川甚至真心诚意地指出了桃在装扮中的缺陷。桃不善描红,不懂穿⾐之道,经常选择具有膨 ![]() "其实你是个美丽的女人,有着原始而強悍的韵味。"清川赞美道。 桃害羞,飞快地瞟了満城一眼。満城读报、 ![]() 他承认清川的评价是中肯的,不过他早在五年前就发现了这个秘密。桃的⾝体是《圣经》中描写的大花园,开満奇花异草。 桃的拙纯,不单是⾁体,还有灵魂。五年了,她没有提过非分的要求,安分守己地做着一名地下情人,不给満城添加⿇烦和焦虑。 清川却是截然不同。多年前,她以表面的静态 ![]() ![]() 念大学时,他 ![]() ![]() 毋庸置疑,他喜 ![]() ![]() ![]() 同时她的好胜心⽇渐凸现,他发现她天生是属于竞技场的。当竞赛的口令吹响,她浑⾝的汗⽑都会倒竖起来,进⼊战备状态。她张牙舞爪地争抢着各种利益,连蝇头小利都不会放过。为了在学术界占有一席之地,她狂疯地撰写论文,起劲地读书,并以39岁的⾼龄考取了在职博士研究生,満城对她的厌烦也随之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不光如此,清川精明、计较,讨价还价,因为一⽑钱可以把小贩说得口吐⽩沫,却又大手大脚地浪费钱物,慷慨地对马路边的乞丐进行布施。満城提醒她,那些家伙是职业乞丐。她不信,依然施展妇人之仁——満城和她刚好相反。満城是个懦弱的男人,但他一经做出判断,必定心硬如铁,绝不拖泥带⽔。 満城为数不多的几个 ![]() ![]() 朋友们看见的是正面,清川留给満城的是背面。満城认为自己只认得一个永远处于疲惫状态、不会笑、不是冷漠就是讥讽的女人。 步⼊中年,清川增加了一个新的优点,那就是尽力维持矛盾的底线,她看重自己的风度和教养,绝不 ![]() 但冷嘲热讽的滋味同样不好受。像袜子脏了,満城习惯好几双堆在一起,拖延数⽇才一次 ![]() ![]() ![]() "与牛⽪菜厚度相等吧,不如炒炒下饭。" 像満城患有慢 ![]() 像満城养一大缸金鱼,清川告诉他金鱼不是三顿饭都喂的。満城不肯信,正巧要出差,怕清川 ![]() ![]() "它们思念你,在你走后第二天,吃光你喂的所有饲料,杀自⾝亡。"清川站在他背后说。 再有,面对他事业的不得志,清川从年轻气盛时的喋喋不休进⼊作壁上观的状态,她似乎对他的前程已经死心,连一句怨怪的话语都吝于出口。每当他惨败而归,清川都有预见地摆出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以人道主义的关怀,怀着⾰命战友的立场,送上一桌好酒好菜,早早预备下澡洗⽔,然后主动与他同效鱼⽔之 ![]() 満城怀疑清川体內流淌的是另一种生物的⾎ ![]() 清川的鄙视,満城并非蒙在鼓里。锱铢必较的女人,迟早不会容忍他这种窝窝囊囊的男人。于是他用 ![]() ![]() 清川不是一般的女人,至少她与満城常识里的女人有着天壤之别。她不哭泣,不撒娇,不求饶,冷酷地用最犀利的言辞击垮他。在语言面前,她是強壮的,他是虚弱的。 他厌恶她的刚強和凶猛,同时,他怕她。那是一种潜在的恐惧。他在她面前表现得越蛮横,其实他的內里就越怯懦。 她的飞矛实在是太厉害了,出于自卫,満城不得不仿造生物界的保护⾊原理,层层加固自己的防范,以木讷,甚或迟钝的形象出现,以免受到更大的毁损。 桃肥胖的⾝躯砸进満城的世界,正是満城与清川从 ![]() "你们不像夫 ![]() 満城惊奇地发现,桃这等低俗的女人,竟有着石破天惊的大智慧。 "你们早已不相 ![]() "试想想这样的情形,在明亮的房间里,有个⾐着华美的女人。你走过去,一层层脫掉她的⾐服,当最后一丝遮掩去掉,出现的不是肌⾁ ![]() 桃听不明⽩。 "我和她,都很在意那件华美的外⾐,那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面子和自尊。即使裹在⾐服里的,是死尸,是骷髅,我们也不会随意脫掉。" 桃似懂非懂。 婚姻的外⾐,満城和清川齐心协力地仔细穿在⾝上,并且竭力维系着彼此的尊严。清川在旁人跟前是很尊重満城的,可是钟点工桃不在观众的行列。当着桃,清川很松弛,不住含沙 ![]() "満城从幼儿园时代起,就是听话的模范生学。"清川会这样说。因为満城在分房事宜上备受导领捉弄而不置一词,清川取笑他的胆怯。 "満城响应府政的号召,与时俱进,养成了终⾝学习的好习惯。"清川对桃说。因为満城不做家事,⾐来伸手、饭来张口,清川和桃忙碌不堪,他却在躺椅中翻报纸。 桃谦恭地赔着笑。她低人一等的笑容让満城很不舒服。桃自作主张地界定了自己与清川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而不给満城以猜度、发言的机会。对此,満城异常愤懑。 "她是女主人,我是女用人。难道我不该敬重她?你希望我造反,然后被她开除?不,我不会这么做。"桃说。 満城哑口无言。 自从张罗买房,清川不再处心积虑地给他难堪,而且她也会犯一些低级错误了,把饭烧糊,忘记关电视,凡此种种,使得満城有机会冷笑,就像从前她对他那样。不过清川未曾留意,桃不在⾝边的时候,她就 ![]() ![]() "有套140平米的,房间⾜够,价格公道,可惜我朋友看出来,主卧室的窗户朝向一间歌城,不知有多吵。"清川道。 "屠秋莎陪你去了?"満城随口问。他对屠秋莎印象良好,他一向对丰润的女人颇具好 ![]() ![]() ![]() ![]() "不是她,是另一个对楼市有研究的朋友。"清川回答。 満城睃她一眼。清川不是那种 ![]() "我的朋友建议,可以去买套二手房。"清川试探地说。 "到底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満城追问。 "二手房很划算的,有的年代很近,差不多算是次新房,不过价格就便宜得多了。"清川避而不答。 "二手房?不合适的。"満城断然否定,"你不相信房子也有灵魂的吗?"他接下来就讲了一个⽑骨悚然的鬼故事。一位公社⼲部去出差,住在乡村旅馆中,半夜醒来,借着月光,发现对面墙上有人影,细细一看,原来是一名长发女子正埋头打⽑⾐。公社⼲部吓得一宿未眠。翌⽇询问,得知这间屋子在20年前住过一个女人,女人死后,每当有月光的晚上,墙壁就会出现她打⽑⾐的影子。 这故事満城讲过,是在谈恋 ![]() 清川当下就笑了。你是 ![]() "怎么是无稽之谈?"満城正⾊道,"这种现象是可以用科学原理解释清楚的。" "我支持爸爸的意见!"媚媚从房间里钻出来凑热闹,"我不同意买二手房,多掉价啊!" "去!"清川假意呵斥,"没钱凑份子,就没有发言权!" 満城笑了笑。他知道清川也不会认同二手房。房子问题,她是宁缺毋滥的。但是她需要得到全家的附和,而不是独力承担虚荣的经济后果。 "我把 ![]() "哟,你可真够大方的!"清川 ![]() ⻩昏般迟缓的手指 读报是満城的工作任务之一。他负责收集与本行业有关的资讯,汇总起来,呈报导领,再作为单位的学习材料下发给每一个职员。 満城一上班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在办公室看报看杂志,档案处订阅的报刊种类繁多,从本地的 ![]() ![]() ![]() 桃子。 他读到这样一个标题。 这名词让他浑⾝一凛,然后他就放下手中的评论员文章,捧起《文艺报》,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那是葡萄牙诗人安德拉德的一首诗,但不是満城所敬畏的⾼深莫测的 ![]() 桃子 令人想起青舂的裸体 ![]() 印着鲜 ![]() 茸⽑,围绕着易受伤害的圣地 ![]() 但舂心 ![]() 却不敢用⻩昏般迟缓的手指 走近这清晨的肌体 満城在阅读的时候,唾 ![]() ![]() 读到桃子,満城馋了,中午下班就打电话给清川,谎称单位有接待任务,不回去吃午餐。清川在这方面是无可挑剔的,她对満城的行踪从不置疑。満城很顺利地就用言语把自己包装成了忙于公务应酬的小职员,他的额外收⼊因此也顺顺当当地落⼊私囊——因为导领喜好⿇将,満城怎么能够赢走导领的银子呢?只好每打必输。 清川对満城的际遇有充⾜的理解,她不止一次地追悔,当初应该建议満城一同分配进⾼校。満城的老实软弱不适合如狼似虎的机关生活,如果是⾼校,也许他可以凭借科研打造出一番峥嵘气象。而屠秋莎对她的看法嗤之以鼻。 "你在婚姻关系中,一直做着两项工作,一是建设,二是破坏。"屠秋莎像个哲学家一样地评判道,"你把満城想象成另外一个男人,或者是试图把他改变成另外一个男人,这是一种颓丧的建设。同时你在头脑中一再将你想象的丈夫与现实里的丈夫合而为一,这是一种积极的破坏。" 清川承认屠秋莎是一本婚恋理论的魔鬼辞典。 "少喝酒。"清川在电话里忧心忡忡地叮嘱,"还有,新出的文件对公务员打⿇将查得很严格,一被抓住就会重处,搞不好还要除名。你当心点!" "天塌下来,有导领扛着!"満城回答。 然后満城就骑上车去打子虚乌有的⿇将。除了坐班的八小时以外,満城其实是很空闲的。档案处有限的应酬,从来就没有他参与的份儿。早几年处里打⿇将,还会叫上他。有一个穿运动装、开保时捷的神秘女人时常加⼊到他们的局子里来,満嘴脏话,出手阔绰。満城不开窍,好奇地打探她的来历,左问右问的,终于知道她是本地⾼官公子的妇情。谜底揭晓了,満城也由于不开眼而被打⼊另册。处里的导领再不让他出席任何乐娱活动,把他流贬到了无边界的自由中,远离办公室文化。 以往他差不多一个月去一回桃的家,⾝体和经济的状况都不容许他过度纵 ![]() ![]() ![]() ![]() 这也是他后悔把桃推荐到自家做工,因而奋力筹资为她开小卖部的原由。他希望她能脫离他的家庭。在这个问题上,桃耍了心计。小卖部开张以前,桃语焉不详,给予他某种错觉和希望。小卖部一经开张,她便肯定地表明了将会继续留在他家里的立场。 満城的生活有着一套刻板的原则。一套可以保护自己不受损伤的原则。桃的坚持稍稍破坏了他精心建立起来的秩序。但是出于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因素,他纵容了她,默许她停留在他与清川共同的视野中。 桃的懂事让満城很放心,她跟那些狂傲的年轻美女不同,桃是小心翼翼地巴结着満城,尽量不提过分的要求。桃比満城小两岁,与清川同年,39岁的肥女人,除了満城这种有特殊嗜好的男人,她不可能再有别的指望。 这些年,満城供养了桃的儿子,帮她开了小卖部,前前后后花了三四万块钱。在款爷豢养侧室的标准中,算不得什么,但満城收⼊有限,这笔钱,就是大数目了。一经支付,当他进⼊桃的家门和桃的⾝体时,都显得理直气壮、⾼视阔步,以绝对的主人翁的姿态占有和享受自己的殖民地。 満城是文科生,不过他在数字计算方面还是很有天分的。假如天平的一端是一棵大硕无朋的大⽩菜,他不会被虚无的体积与⽔分吓倒,他很知道另一端需要加放多重的砝码。 満城每次都不会事前告知,因而他看见的桃,总是狼狈的,手⾜无措的。桃正坐在小卖部的柜台后面,支起⾝子,与街坊老妇人聊天。两人的嗓门都敞亮,话音一路传出老远。 "…真他妈的八王蛋,亲生女儿坐台赚的钱,他能拿去逛窑子…" "…他婆娘也不是什么好鸟,就知道赌,女儿都烂了,她都不管管——呀,您来了!" 老妇人最先发现満城,住了口,満脸堆笑地打招呼。桃对外一律宣称満城是她娘家表哥,开公司的,为人慷慨,无偿资助表妹一家不说,还常来看望表妹。 "怎么是你?有事儿啊?"桃伸手理理凌 ![]()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満城笑道。 "你们聊,我先走了。"老妇人很识相地告辞而去。 桃挂了一张"店主外出"的牌匾,关了小卖部的门,与満城进⼊卧室。我先洗洗。桃说。満城说,我还没吃午饭呢。桃就有点发慌,说,我这儿没什么现成东西,要不我上菜场去一趟?満城摆摆手,泡一碗方便面吧。桃扭⾝返回小卖部,从货架上取了一袋康师傅红烧牛⾁面。 満城从不指望在桃这里大快朵颐,桃在吃的方面是很吝惜的,除了儿子,她克扣任何人,包括満城。 ![]() ![]() 桃用电炉烧了一壶⽔,为満城冲好方便面,而后提着一只塑料桶进了盥洗室。热⽔接触⽪肤的瞬间,发出嗞嗞的响声。室內温度不过十来度,桃冷得嘶嘶 ![]() 満城在半年前出资为桃安装了热⽔器,桃只在隆冬使用,其余季候,权当摆设。香皂她也省,一块舒肤佳用了一年多,还剩大半块,香味却已挥发殆尽。 浴沐过的桃散发着热气腾腾的味道,像一座岩浆涌动的火山,从每一个地方都冒出強悍的气息。満城一头扎下去,畅快地探索地壳深处的秘密。桃是个⾝体深邃的女人,満城每一次的探险都努力比过去更加深⼊,但他永远无法抵达地心。 这样的 ![]() ![]() ![]() "怎么了,你?"満城恼怒。 " ![]() ![]() ![]() "厂里说了,我们这幢房,最近要拆除。"桃闲闲道。 "不是早就说拆的吗?"満城嘟囔。 "这回是来真的,"桃说,"厂里限期五个月之內全部搬迁,到时停⽔停电。" "是吗?"満城一下一下地用力咂巴着,把周围的体 ![]() ![]() "厂里帮大家报名申请了经济适用房。"桃挲摩着他的头发,淡然道,"像咱们厂这种状况,肯定都能批下来的。" "买房?"満城松开她,"那得多少钱啊?" "傻样儿!"桃轻轻拍他一下,"你不知道经济适用房?那是专门给穷人修的,谁都能买得起。" "为什么非买房?不是有那个什么廉租房吗?"満城狐疑地问。 "住廉租房的是我,丢人的可就是你了!"桃嗔怪地戳他一指头,"何况住廉租房的人员多复杂啊,都是没什么经济来源的,你希望我连基本的人⾝保障都没有?" 一席话说得満城哑口无言。 "我挑了套小户型,70平米,总价才15万,"桃说,"咱可以按揭,不过我是没资格的,只好由你来做经济担保人。" 看月亮去 桃的买房构想让満城心头 ![]() ![]() ![]() 练练瑜伽也好,平静一下心绪。他想。 "老板不在。"接待他的是宗见的一位助手。 既然不是约定的时间,宗见当然有可能离开练功房。満城丝毫不奇怪,他脫掉外⾐,摘掉手表,心平气和地坐在地垫上,随着宗见的助手开始演练。 満城不知道,宗见开车带清川去看房。两个人奔波了一下午,一无所获。看到第六家楼盘,天⾊已昏黑。清川要请宗见吃晚餐,算是答谢他的陪同。半路上宗见改变主意,兴致 ![]() ![]() "今天是农历的十五,我们去看満月吧。" "看満月?这才几月份啊!"清川失笑。 "思想僵化了不是?"宗见讪笑,"其实三月的満月与中秋的満月是一样地美。" 清川紧紧闭上嘴。 "你一定会认为我太造次,"宗见看看她,"认识不久的年轻男人,竟敢随便批评老师辈分的年长异 ![]() 他说中了。 "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老师,或者尊长,"宗见直率地陈述,"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魂勾摄魄的——" "老女人!"清川截住他。 他们对望一眼,同时笑出声。 宗见依照惯例,在路边刹住车,买回一大纸袋的快餐。为了照顾清川的胃口,他挑了中式的⽪蛋瘦⾁粥与热红茶。 "我们直接上山吧。"宗见说着,一踩油门,猛冲出去。 清川居住在一座典型的內陆城市,傍湖,地势平缓。所谓的山,不过是城市边缘的一带缓坡,最⾼处的海拔不超过一千米。最近几年,有新加坡商人在此处投资建起了森林公园,沿着山坡,覆盖了一片深浅不一的绿⾊植被。森林公园推出了度假村、观光车等项目,人气旺盛。 宗见避开游客如织的森林公园,从侧道上山。山道渐渐陡峭起来,未经修整过的坡壁有摧枯拉朽的野草和零零星星的野杜鹃花。宗见在临近顶峰的一块开阔的平地上停下车来,打开车门,让清透的风吹进车厢。 "考我察过,这是赏月的最佳地势,"宗见大口嚼着汉堡,"稍等一会儿,月亮就会从对面的山⾕升上来。" "经常带女朋友来?"清川笑问。 "我没有女朋友。"宗见嚼着汉堡里的生菜叶,含含糊糊地说,"最近半年,我一直是独⾝一人。" "这么说,已经过了半年的单⾝生活?守⾝如⽟?"清川故意取笑他。谁知宗见一本正经地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地说: "我发誓,这半年以来,我是绝对的不近女⾊!" 清川莞尔。她移目窗外,有些惆怅。24岁的男人,对小女孩子而言,是多么可怕的一种动物,尤其当他的⽪⽑如此美丽,⾝姿如此威武。⾝为猎物,即使被他 ![]() "记得我提到的那个朋友吗?"宗见突然说,"我陪她看过很多很多处楼盘,每次看完,我们都开车来这里看月出。有时是満月,有时是残月,有时遇到雨天,可能什么都看不到。" 这段话有点 ![]() "她的模样跟你很相像。"宗见接着说下去,"我们是中学同学,她从初三开始喜 ![]() 这是一个幼稚低龄的 ![]() "我们在一起有六年多,"宗见说,"是断断续续的,因为中间我无数次地移情别恋,跟她分手。她没有工作,呆在家里炒国画,一边分析中艺指数和雅昌指数,一边等候着我。她是个脆弱的女孩,可是我们每一次分手,她都不会哭,她说她相信我会回到她⾝边。"说到这儿,宗见停歇下来,平视前方,许久不出声。 "后来呢?"清川忍不住追问。 "她想跟我结婚,我不肯,我告诉她我这辈子是不结婚的,我叫她走,不要再 ![]() 清川微微一笑。小男生小女生的 ![]() ![]() "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在那个工程师回国之前,我陪着她,四处看房,一起吃饭,一起happy,"宗见说道,"在她以后,我 ![]() FB是败腐两个字的声⺟,表示吃饭聚聚,是网络语言。清川⾝为16岁少女的⺟亲,对网虫们的黑话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然后他们就结婚了,是我替她做的婚礼像摄,全程拍摄下整个过程。"宗见凄然道,"连同她猝然死去的那一瞬间。" "死去?"清川惊跳起来,脫口而出,"她在婚礼上杀自?" "哦不,"宗见否认,"她和新郞向来宾敬酒的时候,店酒里的一盏莲花灯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砸中她头顶。" "她被一盏灯活活砸死了?"清川悚然。 "不是灯,她是在被灯砸中时,让一块 ![]() "那块噎死她的 ![]() 清川恻然。 "很早以前,她去算过一卦。"宗见说,"算卦的人讲,属 ![]() "不关你的事,那是偶然。"清川没听说过这种黑⾊幽默式的死法,一时有些凄楚的 ![]() "我老是梦见她,她指责我薄情…"宗见哽咽。他忽然做了个惊人的动作,伸出双臂,抱住清川的 ![]() 清川大吃一惊,劲使推他。他纹丝不动,肩膀剧烈动耸,显然是在哭泣。清川迅速做出了判断,那是一个躲避的势姿,与⾁ ![]() "如果她活着,我还是不会和她结婚。"宗见语焉不详地喃喃道,"可是我不想她死,我不想…" 清川呆呆的,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月亮出来了, ![]() ![]() ![]() 宗见削得极短的头发以及他呼出的热气 ![]() ![]() 双人瑜伽 "我们尝试双人瑜伽吧。"宗见提议。 "好啊。"清川想都没想就应允了。 经过了在山顶看月亮的夜晚,清川对宗见产生了莫名的怜惜。她把宗见当作了遭受情 ![]() ![]() ![]() ![]() ![]() "双人瑜伽,可以由夫 ![]() 清川 ![]() ![]() ![]() 在宗见的练功房里,清川是个特殊的生学,她的练习统统是在宗见的人私房间进行,而且是一对一的授课。在她到来之前,満城也由宗见教授,却是十几名学员同时进行。近来満城的课程被做了一些微妙的调整,他被 ![]() "女人练习瑜伽更有美 ![]() ![]() ![]() 喝茶时,清川把満城的话转述给了屠秋莎。屠秋莎爆笑。不过屠秋莎对这种现象缺乏⾜够的敏 ![]() "一⽇为师,终⾝为⺟啊。"屠秋莎得意洋洋地抒情。 宗见和清川进⼊了双人瑜伽的领域。宗见选了一支叫做《夏⽇天堂》的乐曲,走过来,面对清川站立,随着音乐放松肢体。预备动作长得不可思议,宗见刻意放缓了节奏,轻拢慢捻,耐心十⾜。 "弓⾝,对,尽量伸展前 ![]() 清川依言俯卧,双臂向后,慢慢抓住双脚, ![]() ![]() ![]() 做到一半,清川觉察到不妥了。分开腿双时,⾎ ![]() ![]() "上⾝坐直,并拢腿双向前伸。"宗见轻声指引,"双臂平伸,⾝体慢慢向前弯曲,两手轻轻抓住脚趾,头埋在双臂中,很好!" 漫长的前奏犹如亲热前过于充分的摩抚,通红的钢炉钢花四溅, ![]() ![]() ![]() ![]() ![]() ![]() "咱们继续吧!"清川请求。她 ![]() ![]() "不累吗?"宗见低声问。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光芒,在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出现了奇怪的黑⾊。也许是強光所致,使人看不见,也许是彻底的盲目。 "不累!"清川肯定地回答。以雌 ![]() 宗见迟疑了一下,趋向前来,握住她的双手,暗示她转过⾝去,与他背靠背,在假想中半蹲半坐。 "这叫幻椅式。"宗见说,"能够使腿两更強健,增进体态平衡。" 他们都穿着菲薄 ![]() ![]() "咱们来学习骆驼式。"宗见直起⾝,"它可以促进⾎ ![]() ![]() 清川饶有兴致地跟着做,她做得很认真,两个人很快就完成了标准的⾝姿——跪在地毯上,正面相向。清川在宗见的帮助下,上⾝后仰,触摸⾜部,而后保持片刻。 但清川随即就醍醐灌顶般恍然醒悟,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那简直就是 ![]() 那是一种致命的势姿,他们上体分离,而下⾝严丝合 ![]() ![]() ![]() 望渴如利刃,痛不可挡。 这时的宗见是君子,他挑起了战火,硝烟弥漫,可他并没有发动真正的袭击。他的态度令清川略为放松,因为不必警惕他狰狞地呵呵笑着,猛扑上来,来个瓮中捉鳖。 "你发觉没有,我们的⾝体非常适合…"宗见呢喃。他薄薄的 ![]() ![]() 话音未落,他用力抱住了她,把她拥在了怀里。尽管是在意料之中,清川还是惊悸了一下。可是宗见并没有进一步地行动,只是一动不动地拥抱着她。这样的拥抱是 ![]() ![]() ![]() 宗见的热望硬坚到不可言说,他轻轻呻 ![]() ![]() 在织物与⾝躯的纠葛与擦摩中,清川哆嗦起来,眼前一阵模糊,站立不稳,全⾝的重量都挂在了宗见⾝上。这一瞬间,她被突如其来的快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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