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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张晓风经典散文集 作者:张晓风 | 书号:40391 时间:2017/10/4 字数:6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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⒈ 咖啡初沸,她把自烘的蛋糕和着热腾腾的香气一起端出来,切成一片片,放在每个人的盘子里。 “说说看,”她轻声轻气,与她一向女豪杰的气势大不一样“如果可以选择,你想要做什么?” (可恶!可恶!这种问题其实是问不得的,一问就等于要人掀底,好好的一个下午,好好的咖啡和蛋糕,好好伫立在长窗外的淡⽔河和观音山,怎么偏来问这种古怪问题!) 她调头看我,仿佛听到我心里的抱怨。 (好几个月以后,看到她⽇渐隆起的圆肚子,我原谅她了,怀抱一团生命的女人,总难免对设计命运有点趣兴) “我——一定得做人吗?”我嗫嚅起来。 “咦?”她惊奇地搅着咖啡“好吧!不做人也行!那你要做什么?做小鸟吗?” “老实说,”我赖⽪“‘选择’这件事太可怕,‘绝对自由’这件事我是经不起的,譬如说,光是 ![]() 我说完,便低下头去假装极专心地吃起蛋糕来。 然而,我是有点知道我要做什么的… ⒉ 行经⽇本的寺庙,每每总会看到一棵小树,远看不真切,竟以为小树开満了⽩花。走近看,才知道是素⾊纸签,被人打了个结系在树枝上的。 有人来向我解释,说,因为 ![]() 于是,每经一庙,我总专程停下来,凝神看那矮小披离的奇树,⾼寒地带的松杉以冰雪敷其绿颜,温带的花树云蒸霞蔚一副 ![]() ![]() 空廊上传来捶鼓的声音和击掌的声音,⻩昏掩至,虔诚礼拜的人果然求得他所祈望的福禄吗?这世上 ![]() ⒊ “遥怜故园菊,应傍场战开。”岑参诗中对化为火场灾域的长安城有着空茫而刺痛的低喟。但痛到极致,所思忆的竟不是人,不是瓦舍,甚至不是官廷,而是年年秋⽇开得⻩灿灿的一片野花菊。 我愿我是田塍或篱畔的野菊,在两军决垒时,我不是大将,不是兵卒,不是矛戈不是弓箭,不是鲜明的军容,更不是強硬动听的作战理由__我是那不胜不负的花菊,张望着満目的创痕和⾎迹,倾耳听人的呻 ![]() ![]() ⒋ “⻩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远之迹…初造书契”我愿我是一枚梅花鹿或野山羊的蹄痕,清清楚楚的拓印在古代舂天的原隰上,如同条理分明的版画,被偶然经过的仓颉看到。 那时是暮舂吗?也许是初夏,林间众生的求偶期,小小的泥径间飞鸟经过,野鹿经过,花豹经过,蛇经过,忙碌的季节啊,空气里充満以声相求和以气相引的热闹,而我不曾参与那场奔逐,我是众生离去后留在大地上的痕迹。 而仓颉走来,傻傻的仓颉,喜 ![]() ![]() ![]() ![]() 他急急走来,是为了贪看那只跳脫的野兔?还是为了 ![]() ![]() ![]() ![]() 我愿我是那舂泥年经上生活过的众生的记录,我是圆我是方我是点我是线我是横我是直我是 ![]() 可 ![]() 我不做仓颉,我做那远古时代舂天原野上使仓颉为之⾎脉贲张的一枚留痕。 ⒌ ⽇本有一则凄 ![]() ![]() ![]() 读这样的故事,我总无法像道学家所预期的把“好人”“坏人”分出来,《佛经》上 ![]() ![]() ![]() ![]() ![]() ![]() 世上写月光的诗很多,我却独钟十三世纪时⽇本人西行所写的一首和歌。那诗简直不是诗,像孩童或⽩痴的一声半通不通的惊叹,如果直译起来,竟是这样的: 明亮明亮啊 明亮明亮明亮啊 明亮明亮啊 明亮啊明亮明亮 明亮明亮啊明亮 别人写月光是因为说得巧妙善譬而 ![]() 如果我真可选择,容许我是月,光澈绝 ![]() ![]() ⒍ 小时候,听人说:“烧窑的用破碗”蒙蒙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渐渐长大才知道世间竟真是如此,用破碗的,还不只是窑户哩!完美的瓷,我是看过的,宋瓷的雅拙安详,明瓷的华丽斗 ![]() “这样一件精品,一窑里也难得出一个啊,其他效果不好的就都打烂了!” 大概因为是宮窑吧?所以惯于在美的要求上大胆越分,才敢如此狂妄的要求十全十美,才敢于和造化争功而不忌讳天谴。宮里的瓷器原来也是如此“一将功成万骨枯”啊!我每对着冷冷的玻璃,眷那百分之百的无憾无暇,不免微微惊怖起来,每一件精品背后,都隐隐堆着小家一般的尖锐而悲伤的碎片啊! 而民间的陶瓷不是如此的,民间的容器不是案头清供,它总有一定的用途。一只花⾊不匀称的碗,一把烧出了小疙瘩的酒壶都仍然有生存权,只因为能用。凡能用的就可以卖,凡能卖的就可以运到市场上去,每次窑门打开,一时间七手八脚,窑便忽然搬空了。窑大约是世上最懂得炎凉滋味的一位了,从极热闹极火炽到极寂寞极空无——成器的成器,成形的成形,剩下来的是陶匠和空窑,相对峙立,仿佛散戏后的戏子和舞台,彼此都疑幻疑真起来。 设想此时正在套车准备离去的陶瓷贩子忽然眼尖,叫了一声: “哎!老王呀,这只碗歪得厉害呀,你自己留下吧!拿去卖可怎么卖呀,除非找个歪嘴的买主!” 那叫老王的陶匠接过碗来,果真是个歪碗哩!是拉坯的时候心里惦着老⺟的病而分了神吗?还是进窑的时候小么儿在一边吵着要上学而失手碰撞了呢?反正是只无可挽回的坏碗了,没有买主的,留下来自己用吧!不用怎么办?难不成打破吗?好碗自有好碗的造化,只是歪碗也得有人用啊! 捏着一只歪碗的陶匠,面对着空空的冷窑,终于有了一点落实的证据——具体而微温,仿佛昨⽇的烈焰仍未褪尽。 在満窑成功完好的件头中,我是谁?我只愿意是那只暇疵显然的歪碗啊!只因残陋,所以甘心守着故窑和故主,让每一个标价找到每一个买主,让每一种功能満⾜每一种市场,而我是眷眷然留下来的那一只,因为不值得标价而成为无价。 成年后读梅尧臣写瓦匠的诗: 陶尽门前土, 屋上无片瓦; 十指不沾泥, 鳞鳞居大厦。 张俞写蚕妇的诗也类似: 昨⽇到城廓, 归来泪満巾; 遍⾝罗绮者, 不是养蚕人。 原来世事多半如此吗?一国之中,最优秀的人才注定只供外销吧?守着年老⽗⺟的每每是那个憨愚老实的儿子。如果这是一个瓦匠买不起瓦的世界,英雄豪杰或能鼎⾰造势,而我不能,我只愿是低低的茅檐,为那老瓦匠遮蔽一冬风雪。如果蚕妇无法拥有罗绮,我且去作一袭黯淡发⽩的老布⾐,贴近她愤愤不平的心 ![]() ![]() ![]() ![]() ![]() ⒎ 很少有故事像《甘泽谣》中的“三生石上”那样美丽: 在舂⽇的清晨吧?一妇人到荆江上峡汲⽔,她⾝着一件美丽的织绵裙,在一注流动的碧琉璃前面伫步。 ![]() ![]() ![]() ![]() ![]() ![]() 而那一切,看在一位叫圆观的老僧眼里,一生修持的他忽然心崩⾎啸,如中烈酒,但他的狂 ![]() ![]() ![]() ![]() ![]() ![]() “看到那汲⽔的妇人吗?”老僧转⾝向他年轻的友人说“我要死了,她是我来世的⺟亲。” 圆观当夜就圆寂了,据说十二年后,他的友人在杭州天竺寺外看到一个唱着竹枝词的牧童,像圆观… 世间男子 ![]() ![]() 而我是谁呢?我不是那负瓮汲⽔的女子,我不是那修持一世的老僧,我只是那系在妇人 ![]() ![]() ⒏ “你们想好了没有?”美丽的女主人把咖啡一饮而尽“我想好了,如果要我选择,我要做一个会唱歌的人。” 而我笑笑,走开,假装去看窗外仰天的观音山,以及被含衔着的落⽇。我不能告诉她,她的 ![]()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是人?为什么你在回避?人生的掷骰大赌场里你不下注吗?你既不做庄家,又不肯做赌双数、或者单数的赌徒,你真的如此超然吗?” 因为知道她要这样问我,所以⼲脆不说,让她无从问起。但逃不掉的,我自己终于这样问起自己来。然后,我发现我对自己耐心地解释起来。 记得不久以前在港香教书,有一天去买了一幅手染的 ![]() ![]() ![]() 我又猛然想起有一次看柏格曼的电影,其中一位小块有难,有人好心引述良言劝 ![]() “朋友,你真幸福——因为你说的话,你自己都相信。” 原来,所有的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说给或相信或不相信的自己听的——希望至少能让自己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我之所以想做树,想做菊,想做一枚蹄痕,想做月,想做一只残陋的碗,甚至是一条漠然不相⼲的裙子,不是因我生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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