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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张晓风经典散文集作者:张晓风

书号:40391 时间:2017/10/4 字数:1732

上一章　　　‮也阙，月‬　　　下一章　( → )

　　“月，阙也”那是一本二千年前的文学专书的解释。阙，就是“缺”的意思。

　　那解释使我着

。

　　曾国藩把自己的住所题作“求阙斋”求缺？为什么？为什么不求完美？

　　那斋名也使我着

。

　　“阙”有什么好呢？“阙”简直有点像古‮国中‬

格中的一部分，我渐渐

上了阙的境界。

　　我不再

花好月圆了吗？不是的，我只是开始了解花开是一种偶然，但我同时学会了

它们月不圆花不开的“常态”

　　在‮国中‬的传统里“天残地缺”或“天聋地哑”的说法几乎是毫无疑问地被一般人所接受。也许由于长期的患难困顿，‮国中‬神话对天地的解释常是令人惊讶的。

　　在《淮南子》里，我们发现‮国中‬的天空和‮国中‬的大地都是曾经受伤的。女娲以其柔和的慈手补缀抚平了一切残破。当时，天穿了，女娲炼五⾊石补了天。地摇了，女娲折断了神鳌的脚爪垫稳了四极（多像老祖⺟叠起报纸垫桌子腿）。她又像一个能⼲的主妇，扫了一堆芦灰，止住了洪⽔。

　　‮国中‬人一直相信天地也有其残缺。

　　我非常喜

‮国中‬西南部有一少数民族的神话，他们说，天地是男神女神合造的。当时男神负责造天，女神负责造地。等他们各自分头完成了天地而打算合在一起的时候，可怕的事发生了；女神太勤快，她们把地造得太大，以至于跟天没办法合得起来了。但是，他们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他们把地折叠了起来，形成⾼山低⾕，然后，大地才虚合起来了。

　　是不是西南的崇山峻岭给他们灵

，使他们想起这则神话呢？

　　天地是有缺陷的，但缺陷造成了皱折，皱折造成了奇峰幽⾕之美。月亮是不能常圆的，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当我们心平气和地承认这一切缺陷的时候，我们忽然发觉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

　　在另一则汉民族的神话里，说到大地曾被共工氏撞不周山时撞歪了——从此“地陷东南”长江⻩河便一路浩浩森森地向东流去，流出几千里的惊心动魄的风景。而天空也在当时被一起撞歪了，不过歪的方向相反，是歪向西北，据说⽇月星辰因此哗啦一声大部分都倒到那个方向去了。如果某个夏夜我们抬头而看，忽然发现群星灼灼然的方向，就让我们相信，属于‮国中‬的天空是“天倾西北”的吧！

　　五千年来，汉民族便在这歪倒倾斜的天地之间

直脊骨生活下去，只因我们相信残缺不但是可以接受的，而且是美丽的。

　　而月亮，到底曾经真正圆过吗？人生世上其实也没有看过真正圆的东西，一张葱油过不够圆，一块镍市也不够圆，即使是圆规画的圆，如果用⾼度显微镜来看也不可能圆得很完美。

　　真正的圆存在于理念之中，而在现实的世界里，我们只能做圆的“复制品”就现实的

作而言，一截圆规上的铅笔心在画圆的起点和终点时，已经

细不一样了。

　　所有的天体远看都呈球形，但并不是绝对的圆，地球是约略近于椭圆形。

　　就算我们承认月亮约略的圆光也算圆，它也是“方其圆时，即其缺时”有如十二点正的钟声，当你听到钟声时，已经不是十二点了。

　　此外，我们更可以换个角度看。我们说月圆月阙其实是受我们有限的视觉所欺骗。有盈虚变化的是月光，而不是月球本⾝。月何尝圆，又何尝缺，它只不过像地球一样不增不减的兀自圆着——以它那不十分圆的圆。

　　花朝月夕，固然是好的，只是真正的看花人那一刻不能赏花？在初生的绿芽

怯怯的探头出土时，花已暗蔵在那里。当柔软的枝条试探地在大气中舒手舒脚时，花隐在那里。当蓓蕾悄然结胎时，花在那里。当‮瓣花‬怒张时，花在那里。当香销红黯委地成泥的时候，花仍在那里。当一场雨后只见満丛绿肥的时候，花还在那里。当果实成

时，花恒在那里，甚至当果核深埋地下时，花依然在那里。

　　或见或不见，花总在那里。或盈或缺，月总在那里，不要做一朝的看花人吧！不要做一夕的赏月人吧！人生在世那一刻不美好完満？那一刹不该顶礼膜拜

欣呢？

　　因为我们

过圆月，让我们也

缺月吧——它们原是同一个月亮啊！ｗＷｗ.ｂＡｎIＡＮxS.Ｃ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