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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红顶商人胡雪岩(胡雪岩全传) 作者:高阳 | 书号:39766 时间:2017/9/7 字数:235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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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年初四夜里“接财神”胡雪岩因为这一年顺利非凡,真象遇见了财神菩萨似地,所以这天夜里“烧财神纸”他的心情异常虔诚,照规矩,凡是敬神的仪节,妇女都得回避,胡雪岩一个人孤零零地上香磕头,既鲜兄弟,又无儿子,忽然 ![]() 等把财神“接”回来,全家在后厅“散福饮胙”胡老太太倒很⾼兴,胡雪岩却神情忧郁,勉強吃了两杯酒、半碗 ![]() “没有!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胡太太说“新年新岁,一家要图个吉利,我不会跟他淘闲气的。” 他婆婆的连连点头,显得十分欣 ![]() ![]() 前面的话都好,最后一句说坏了,胡太太对婆婆大起反 ![]() 回到卧房,只见胡雪岩一个人在灯下想心事,胡太太想起婆婆的话,忘掉了那令人不怡的一句,只记着“他外面事多”这句话,心便软了,也亏他一个⾚手空拳,打出这片天下,在家里,凡事总要让他。 于是她问:“你好象没有吃饭,有红枣莲子粥在那里,要不要吃点甜的?”胡雪岩摇头摇,两眼依旧望着那盏⽔晶玻璃的“洋灯” “那么,睡吧!” “你不要管我!”胡雪岩不耐烦他说“你睡你的。” 一片热心换他的冷气,胡太太心里很不舒服“他在想啥?”她暗中自问自答:“自然是想湖州的那个狐狸精!”这一下,只觉得酸味直冲脑门,忍了又忍,噙着眼泪管自己铺 ![]() 听这一说,朝太太大为诧异“为啥?”她问,不敢转过脸去,怕丈夫发现她的泪痕。 “为啥?”胡雪岩说“‘ ![]() “没有儿子是犯‘七出之条’的。”胡太太瞪了一会,爆出这么句话来。这句话很重,胡雪岩也愣了“怎么说得上这话?”他实在有些困惑, 原也知道 ![]() ![]() 为来为去为的是芙蓉,胡雪岩听出因头,不由得笑了“你也蛮⾼明的。”他说:“‘先开花,后结果’,我的意思是不妨请教请教妇科医生,配一服‘种子调经丸’试试看。” 胡太太实在厉害,不肯无理取闹,态度也变得平静了,但话很扎实,掌握机会,谈到要紧关头上:“试得不灵呢?”她问。 胡雪岩已具戒心,不敢逞強,”不灵只好不灵,”他带点委屈的声音“命中注定无子,还说点啥?” 有道是“柔能克刚”他这两句仿佛自怨自艾的话,倒把胡太太的嘴堵住了。这夜一夫妇同 ![]() “到上灯就走。” “今天初五,上灯还有八天。”胡老太太说“也还来得及。” “娘!”胡雪岩诧异的问道:“什么来得及来不及?” 胡老太太告诉他,胡太太要回娘家,得要算一算⽇子,趁胡雪岩未走之前,赶回家来。胡太太娘家在杭州附近的一个⽔乡塘栖,往返跋涉,也辛苦得很,如果⽇子局促,一去就要回来,便犯不着吃这一趟辛苦了。 “那倒奇怪了,她怎么不先跟我谈?” “我也问她,说你晓得不晓得?她说先要我答应了,再告诉你。” 话是说得礼与理都占到了,而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每一次归宁都是夫妇俩先商量好了,方始禀告堂上的,何以这一次例外?同时一接了财神,商场上便得请吃舂酒,胡雪岩要趁这几天大请其客,不能没有人照料,此刻怎 ![]() 他把这一层意思一说,胡老太太答道:“我也提到了。她说你请客是在店里,用不着她,她也帮不上忙。请几家亲眷吃舂酒,⽇子也定了,就是明天。” “岂有此理!”胡雪岩不悦“怎么不先告诉我?” 胡老太太因为已经知道芙蓉的事,觉得儿媳妇受了委屈,不免袒护,所以这时候便“揽是非”说是她的主意,与胡太太无关。 看这样子,胡雪岩认为以少开口为妙,冷笑一声答道:“随便她!反正在家里是她大!”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做娘的自然听得出来“这个家也亏得她撑恃,” 她警告儿子:“你不要以为你在外头,就没有人管你,⾼兴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你真的存了这个念头,将来苦头有得你吃!” 知子莫若⺟,一句话说到胡雪岩心里,他也颇生警惕,不过事情多想一想也不能无怨“娘!”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你老人家就不想抱孙子?” “我怎么不想?”胡老太太平静他说“这件事我们婆媳已经商量过了。媳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做婆婆的,自然要依从她的打算。” “她是怎么样打算?” “你先不要问。”胡老太太笑道“总于你有好处就是了。” 胡雪岩猜不透她们婆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就只好暂且丢开。 第二天在家请过了舂酒。胡太太便带着八岁的小女儿,雇了一只专船回塘栖,这一去只去了五天,正月十一回杭州。他们夫妇 ![]() 胡雪岩打算正月十四动⾝,所以胡太太一到家,使得替丈夫打点行李,他个人的行李不多,多的是带到松江、海上去送人的土产“四杭”以外,吃的、用的,样数很不少,一份一份料理,着实累人。 土产都是凭折子大批取了来的,送礼以外,当然也留坐自用,胡雪岩打开一包桂花猪油⿇酥糖,吃了一块不想再吃,便喊者他的小女儿说:“荷珠,你来吃了它。” 拿起酥糖咬了一口,荷珠直头摇:“我不要吃!” “咦!你不是顶喜 ![]() “不好吃!”荷珠说“没有湖州的好吃。” “你在哪里吃的湖州酥糖?” 这句话其实问得多余,自然是在外婆家吃的,但“一滴⽔恰好溶⼊油瓶里”略懂人事的荷珠,忽然有所顾忌,竟答不上来,涨红了脸望着他⽗亲,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伯受责似地。 这一来胡雪岩疑云大起,看 ![]() “你告诉爸爸,哪里来的湖州酥糖?我海上回来,买个洋囡囡给你。” 荷珠不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说:“我不晓得!” 做⽗亲的听这回答,不免生气,但也不愿吓得她哭,只说:“好!你不肯告诉我,随便你!等我海上回来,姐姐有新⾐裳,洋囡囡,你呢,什么没有!” 威胁利 ![]() “娘到湖州去过了?” “嗯。”荷珠委屈他说“我也要去,娘不许!” “噢!去了几天?” “一天去,一天回来。” “那么是两天。”胡雪岩想了想又问“你娘回来以后,跟外婆说了些什么?” “我不晓得。我走过去要听。娘叫我走开。娘又说,不准我说,娘到湖州去过。”荷珠说到这里,才 ![]() “不会,不会!”胡雪岩把她搂在怀里“我买洋囡囡给你。” 安抚了荷珠,胡雪岩大上心事。他 ![]() 只要知道了她的用意和行动,一定有办法应付,这一点胡雪岩是有信心的。不过他也有警惕,自己所遭遇的“对手”太強,不可造次,同时估量形势,在家里他非常不利,上有老⺟,下有一双女儿,都站在他 ![]() ![]() 梅⽟很懂人事了,虽是她⺟亲的“死 ![]() 这话让梅⽟又惊又喜。能出去开一开眼界,又听说十里夷场有数不尽的新奇花样,自然向往万分,但离开⺟亲,又仿佛觉调不能令人安心,所以只骨碌碌地转着一对黑眼珠,半晌答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怎么样?不愿意?” “哪个说不愿意?”梅⽟说“我有点怕。” “怕?那完了!”胡雪岩说“爸爸还想靠你,你先怕了!” “靠我!”梅⽟大惑不解,怎么样也不能接受这话“爸爸,你靠我什么?” “靠你替我写写、算算。”胡雪岩郑重其事他说“我在外面的生意做得很大,总要有个帮手,这个帮手一定要自己人,因为有些帐目,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哪怕刘庆生刘叔叔、陈世尤陈叔叔,都不能让他们知道。想来想去,只有靠你帮忙。” 这一套鬼话,改变了梅王的心情,原来一直当目己是个文弱的女孩子,在外面百无一用,只有帮着 ![]() 但是,这只是一鼓作气,多想一想不免气馁“爸爸,”她说“我怕我算不来帐。” “那么,你帮你娘记家用帐,是怎么记的呢?” “家用帐是家用帐。爸爸的帐是上千上万的进出。” “帐目不管大小,算法是一样的,家用帐琐琐碎碎,我的帐只有几样东西,还比家用帐好记。” 梅平接受了鼓励“雄心”又起,毅然决然的说:“那我就跟了爸爸去,不过我要把阿彩带了去。” 阿彩是专门照料她的一个丫头,胡雪岩当然答应。事情就这样说定局了。 这一来,全家大小都知道了这回事,而胡太太只当丈夫说笑话。 “你要把梅⽟带到海上去啊?”她问她丈夫。 “对!”胡雪岩说“女儿大了,带她出去阅历阅历。” “阅历!”胡太太诧异之至“听说夷场上的风气不好,有啥好阅历?学了些坏样子回来,你害了她!” 胡雪岩笑笑不作声。 这有何可笑?女孩子学坏学好,有关终⾝,不是好笑的事,那自然是笑自己的话没见识!胡太太倒有些不服气了。 “我的话说锗了?”她平静而固执地“而且听说路上不平靖,梅⽟不要去!” “路上不平靖,那么我呢?你倒放心得下?” “你跟梅⽟不同。”胡太太说“又有尤五爷照应,我自然放心。” “那就对了,梅王跟我在一起,你还有啥不放心?” 夫妇俩的 ![]() ![]() 这是胡雪岩灵机一动的攻心之计。胡老太太果然在想,梅⽟如果是个男孩,十五岁便可以跟他⽗亲出去“生学意”有五六年下来,⾜可以成为你⽗亲的一个得力帮手,生意做得发达了,不患后继无人。如今就算马上有了孩子,要到十几年以后,才能成人,缓不济急,对胡家来说,是吃了亏了,不免有些怨儿媳妇,耽误了这十几年的大好时光。 这一下胡太太又落了下风,胡雪岩则甚为得意,但再想进一步打听他 ![]() ![]() ![]() 估量到这一层,他首先就要注意他 ![]() “你管他呢!”胡太太夷然不以为意“你去了再说。” 胡太太的沉着实在厉害了!等跟刘不才见了面,才知道她跟芙蓉已经见过面,只说她是跟胡雪岩共患难的糟糠之 ![]() “有这样的事!”胡雪岩说“我实在想不到。” “谁也没有想到。”刘不才很尴尬的说:“芙蓉要我来问你的意思,才好作去留之计。” 于是胡雪岩又改回原来的称呼:“三叔!”他说“请你仍旧回湖州,叫芙蓉不必着急。我自有办法。” “是什么办法呢?” “这一时说不清楚。”胡雪岩这样答道:“三叔,反正我一定对得起芙蓉就是了。” 这话恰好是刘不才听不进去的,照他的私心打算,最好胡雪岩再给个三两万银子,让芙蓉下堂,别求归宿,省得自己沾上这点不十分光彩的裙带亲。而现在听他的口气,适得其反,刘不才虽然失望,却不便多说什么。 “你新年里的手气如何?”胡雪岩故作闲豫地问。 这一问,刘不才又⾼兴了“实在不错!”他笑得合不拢口“所向披靡,斩获甚丰。” 大概是赢得不少。胡雪岩心想,趁这时候得要规劝几句。“三叔!”他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你见过哪个是在赌上发迹的,现在你手上很有几文了,应该做点正事。” “我的帐都还清了。”刘不才说“还赢进一张田契,我已经托郁四去替我过户营业。”说到这里,他又 ![]() “那是好事啊!” “不忙!”刘不才摇头摇“让我潇潇洒洒,先过几年清闲⽇子再说。” “这就不对了!未曾发财,先想纳福,吃苦在后头。”胡雪岩说:“三叔,我劝你把世德堂恢复起来。” “咦!”刘不才诧异“你不是要我帮你开庆余堂吗?” 这件事几乎连胡雪岩自己都已忘记了“自己人我说实话,这要慢慢再说了。就是开起来,我也要另外请人,三叔,”他说“你的长处不在这上面。” 一听是这样的答话,刘不才不免有些伤心“雪岩,”他怨艾他说:“你看看我只会赌钱?” “不是这话,不是这话!”胡雪岩倒觉歉然,极力安 ![]() “那么眼前呢?” “眼前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你的志向是把祖传的基业恢复起来,所以我那样劝你,而且可以帮你的忙。” “我的想法变过了,世德堂就算恢复了,也没有啥意思,叫我守在店里,更加办不到。我想想,还是跟你一起去闯一闯的好。”“那好!”胡雪岩说“你先回湖州,叫芙蓉放心,关起门来过⽇子,什么事也不必管,等我海上回来,自有安排。这话说到了,请你跟世龙一起赶到海上来。” 这样说定了,各自分手。胡雪岩已出钱庄,灵机一动,开了张五千两的银票,带在⾝上,一到家,正好在书房里遇着他 ![]() 胡太太装作不解地问道:“这是啥?” “你⽩送了五千银子!我贴还你的私房。”胡雪岩又说“有私房钱,放到钱庄里去生息倒不好? ![]() 看他是这种态度,胡太太倒有些莫测⾼深了。 夫妇俩暗中较劲,到了这样的地步,至矣尽矣,胡太太自然有些不安,心想既然西洋镜已经折穿,就不如敞开来谈了。 于是她先表示歉意“雪岩,你不要怪我事先没有跟你商量!我也是万般无奈,为了一家大小,我们苦了这么多年,你刚刚转运,千万沾染不得‘桃花’,我这样做,是为你好。十几年夫 ![]() ![]() 最后这几句话,让胡雪岩看穿了她 ![]() ![]() ![]() ![]() ![]() “你不必瞎打算,我也不会领你的情。”他接着提到芙蓉:“你这趟到湖州去,做错了,大错特错!我跟你说过,是逢场作戏,认不得真,以后我自有摆脫的办法。现在你这一来,倒叫我为难了,如果照你的想头,给个几千银子,让人家走路,说出去是我胡雪岩怕老婆!不要说我面子上下不来,而且人家要想,胡雪岩凡事自己做不得主,你倒说人家还信任不信任我?” 这番道理把胡太太说得愣住了!她虽精明,到底世面见得少,商场中的习惯和顾忌,哪里懂得透?只好这样辩解:“我一个人去,一个人来,一共只见了一面,谈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真正是人不知鬼不觉,哪个会晓得?” “是不是‘鬼不觉’,我不晓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说别的,就说我,先就晓得了。”胡雪岩故意跌⾜嗟叹:“现在湖州已经在笑话我了!你晓得庞二怎么说?他说,做大生意就象皇帝治天下一样,该杀的杀,该放的放,全靠当机立断,所以切忌女人轧脚。胡雪岩原来要听太太的话!如果说有笔生意来了,发大财或者本钱蚀光,都在当时一句话上,而胡某人说要回去跟太太商量一下看。你们说,这样子怎么合得拢淘来做大生意?” 这番编出来的话,把胡太太说得青一阵,红一阵,心里又急又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也不要急!”胡雪岩倒过来安 ![]() 越是如此,越不能让胡太太安心。夫妇之间为了妾侍,没有不吵得天翻地覆的,即令丈夫脾气好,也不能这样丝毫不带愠⾊。其中一定有什么花样!同时芙蓉到底怎么样了呢,是知难而退,还是恋恋不舍,也得从丈夫口中讨出一个确实信息来,才好处置。 总而言之,事情到此地步,由暗而明,使得⼲⼲净净有个了结,如果听任丈夫从海上回来再办,且不说夜长梦多,光是这许多⽇子他心中怀着不満,就⾜以使夫妇的 ![]() 想到这里,胡太太认为丈夫的生意虽然要紧,但这件事更显得紧迫,说不得只好留了下来。 “你晚几天走好不好?”她问。 真是俗语说的“开口见喉咙”一听这话,胡雪岩便看透底蕴,却明知故问他说:“为啥?” “梅⽟第一趟出远门,总要替她多做点⾐服。”胡太太这样托词“晚个两三天走,也不碍吧?” “你说不碍就不碍。”胡雪岩隐约提出警告:“不过这几天当中,你不要替我惹什么⿇烦,弄得我走不成,那就要了我半条命锣。” “有啥⿇烦?”胡太太想到自己处处落下风,不免怨恨,便发牢 ![]() 说着,眼圈便有些红了。 ![]() ![]() ![]() 想到眼前的⽇子,胡太太又生警惕,也越觉得留住丈夫是个一点不错的做法,她的做法是预备请嵇鹤龄出面来谈判,能让步一定让步。 胡雪岩只知道她一定会有动作,却不知道她是打的这个主意。冷静地想一想,发觉到这重纠纷,主客已经易势,原来是自己怀着个鬼胎,深怕 ![]() 有此闲豫的心情,而且有了多出来的两三天工夫,他忽发雅兴,特地约嵇鹤龄和裘丰言,⽩天逛湖,晚上吃“皇饭儿”吃完上城隍山去看灯。 裘丰言一诺无辞,嵇鹤龄则辞了逛湖之约,来赴饭局。酒到半酣,话题落到芙蓉⾝上,一个是异姓手⾜,一个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了几分酒意的胡雪岩想起对付他 ![]() 就是这天上午,嵇鹤龄已受了胡太太之托,要来调停此事,便落得听他“自供。裘丰言却不知就里,附和着胡雪岩说:“胡大嫂果然精明,只怕是读过‘妒律’的。” 胡雪岩没有听懂,追问一句:“你说啥?” “‘妒律’,妒忌之妒,律例之律!” “吃了酒又来信口开河,杜撰故事了。”嵇鹤龄笑道:“从未听说过有此一部律例。” “自然是游戏笔墨,但也不无道理。把大妇的妒心,刻画得无微不至。”裘丰言笑道:“天下凡想纳宠的男子,都当一读。” “那么,”胡雪岩很 ![]() “分吏、户、礼、兵、刑、工,另加‘各例’、‘督捕律’等,一共八章。有引有判,是绝妙好词。” “我念几条来听听!” 裘丰言点点头,喝了口酒,来了一个“响铃儿”在嘴里咀嚼得“嘎吱、嘎吱”的响,念念有词的默诵了一会,忽然笑道:“想起来了,你念两条你听,是兵部的军律:‘凡妇见夫人妾房言语,即假借公事,突⼊冲散,拟坐以擅闯辕门律。如止挥扰,不作嗔状,引例未减,笞五十,免供。判曰:翡翠 ![]() 这几句四六是胡雪岩听得懂的“判得好!‘花上晒⾐’,大煞风景,”他说:“真个该打手心!” “再有一种罪名,就不轻了!”裘丰言又拉长了声调念:“凡妇度与夫正值绸缨之际,忽唤妾起,嘱以他事,拟坐以‘擅调官军’律” 一句话未完;胡雪岩大笑:“好个‘擅调官军’,应得何罪?” “杖一百,发边远充军。” “这未免太重。”嵇鹤龄也笑了。 “你说太重,人家以为‘宥以生命,犹为宽曲’。”襄丰言接着念判词:“酣战方深,浪子舂风一度,金牌忽召,夫人号令三申,既撤⽩登之围,讵有⻩龙之望?” “想想也是。”胡雪岩问道:“象內人那样,不晓得犯什么‘律’?” 裘丰言想了想说:“有这么一条,‘凡妇蓄妾,原非得已,乃自夸贤德,冀人赞美。拟坐现任官辄自立碑律,杖一百。徒三年’。此由‘事因情近,名与实违’,‘盗名有 ![]() “你不要瞎说!”嵇鹤龄觉得裘丰言的玩笑之谈,有碍他的调停之职,所以阻止他再说下去“我那位弟妇,决不是那种人,要替雪岩置妾,既非‘名与实违’,更不是‘盗各’。你说的妒律,全不适用。” 裘丰言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极其见机“原是不经之谈,”他说“胡大嫂的贤德,不必自夸,亲友无不深知。” “家家有本难念经” “雪岩!”嵇鹤龄抢着问道:“你那位新宠,如今怎么样了?” 胡雪岩当然没有骗他的道理,老实答道:“好好在湖州。” “还顶着你的姓?” “当然。”胡雪岩忽然发觉嵇鹤龄的态度,与自己不尽符合,便问了一句:“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千言并一句,不可因此在家庭中生出意见,否则就是大不幸。” “对,对!”裘丰言又在旁边帮腔“家和万事兴!雪岩兄鸿运当头,方兴未艾,此时最要得內助的力。” 胡雪岩把他们两人一看,笑着说道:“双拳难敌四手,看样子我今天说不过你们了。” “老裘不是外人。我说老实话,我受托调停,即此可以看出弟妇的贤德。” 嵇鹤龄又说:“今天上午,我也拜见了伯⺟,面奉慈谕,要我以长兄的资格,料理这件‘风流官司’。” “⾼堂之命、贤 ![]() 嵇鹤龄赶紧摇手阻止“不是这话,不是这话!大家都是为雪岩。我先问你的意思,弟妇有句话给我,只要在情理上,一定可以如你的愿。” 说到这后,胡雪岩觉得不必再玩弄什么手腕,便很率直他说道:“我不是什么荒唐的人,而且也还没有到可以荒唐的时候。没有儿子是一层,各地来去,要有个歇脚的地方,又是一层。所以我不觉得在湖州立个门户,就是对不起內人。我是尊重她,所以不让她知道,她偏偏要戳穿西洋镜,这出戏就很难唱得下去了。” “唱总要唱下去,顶了石臼也要唱。”嵇鹤龄说:“家庭之间和为贵,要和就得忍。弟妇算是忍耐了,你呢?” “我不是也在忍吗?凡事将就,不跟她吵,也算对得起她了。” “是的。我也知道。不过芙蓉呢?总得有个着落才好。” “目前的情形,就是着落。” “这就谈不下去了。” 照此看来,胡太太提得有条件,胡雪岩心想,莫非他 ![]() 就在这显现僵局之际,裘丰言说了句很公平的话:“彼此都要让步。雪岩兄如果坚持目前的情形,似乎不对!” “对了!我也是这话。” “不坚持目前的情形又如何?莫非真的叫大家笑话我胡某人怕老婆?” “当然不是这样子。”嵇鹤龄说“我已经听出意思来了,弟妇的想法是,你讨小纳妾都可以,不过一定要住在一起。” “这就不错了!”裘丰言说“胡大嫂这个意思在情理上。” “情理固然说得过去,无奈还有法——妒律!” 这是没有理由的理由,照理一时倒还不容易解释说服,除非嵇鹤龄能提出保证!天下事什么都可保证,只有共一座江山、共一个丈夫不能保证相安无事。嵇鹤龄为难而生烦恼,因而有点迁怒到裘丰言⾝上。 “都是你!信口开河,讲什么妒律,以至于授人以柄!” 裘丰言脾气好,受此责备不以为忤,反自引咎,自斟自饮⼲了一杯酒说:“罚我,罚我!” “我敬一杯!”胡雪岩笑道:“都亏你提醒了我。” “不敢,不敢!”裘丰言这时才觉察到“授人以柄”这句话,不是笑谈,所以不愿再提,连连摇手说道:“雪岩兄,再莫谈妒律!不然我就变成罪魁祸首了。” 胡雪岩笑一笑不答,神态闲豫。嵇鹤龄觉得事有蹊跷,异姓手⾜,责无旁贷,胡家的家务,也就象自己的烦恼,因而一连⼲了两杯酒。 “大哥!”胡雪岩极其机警,看出他有不悦之⾊“你不必烦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唉!你不晓得我的处境。”嵇鹤龄说“如果你们夫 ![]() “决不会!”胡雪岩的语气很坚定“决不会有什么反目之事。事缓则圆,不必急在一时,等我从海上回来再说,如何?” “叫我有什么话说?”嵇鹤龄报以苦笑“但望你心口如一,不要对弟妇生什么意见,听她的劝。” “能听一定听,不能听我也不会让她咽不下气去。” 话说到这里,至矣尽矣,彼此都不再谈,饭罢看灯,深夜归去。胡雪岩只当没事人似地,依然有说有笑地,跟他 ![]() 到了第二天,瑞云来看胡太太,她是受了嵇鹤龄的委托来传话的,说胡雪岩的态度很好,事情一定有圆満结局,请胡太太放心好了。这是宽 ![]() 到了动⾝那天,胡雪岩带着一女一婢上路,当夜在北新关前泊舟,⽗女俩灯下吃闲食说闲活,做⽗亲的刻意笼络女儿,把个梅⽟宠得依依不舍,一直不肯上 ![]() “梅王”胡雪岩认为时机已至,这样问道:“你晓不晓得爸爸的苦处?” 梅⽟点点头:“爸爸一年到头在外头,自然辛苦的。” “辛苦在其次,每到一处地方,没有人照应,是最苦的事。不过,这一趟不会苦了,有你陪我在一起,情形不同。” “那”梅⽟答道“以后爸爸出门,我陪你好了。” “好倒是好,只怕办不到。”胡雪岩说“梅⽟,我说句话,你会不会动气?” “不会的,爸爸,你尽管说。” “我是说老实话,在家是女儿好;出门是儿子好。如果你是男的,我走东走西,一定带着你走。可惜不是。就算我舍不得你,你舍不得我,也不能趟趟带着你走,第一, ![]() ![]() 梅⽟不作声,只拿忧愁的眼光,看着她⽗亲。 “我倒问你看,假使到一处地方,有人能代替你来服侍我,你觉得怎么样?” 梅⽟不明他的意思,只直觉的答道:“那自然好罗!” “乖!”胡雪岩悦愉的拍拍她的肩“真正是我的好女儿。” 于是第二天胡雪岩吩咐船家,先到湖州去弯一弯,再直放松江。 “咦,爸爸,”梅⽟不解而问“怎么忽然想到湖州去,为啥?” “为了你,我要到湖州去一趟。” 这话越发令人困惑“为我?”十五岁的梅⽟,情窦初开,忽然想到,是不是要把自己“许人家”所以到湖州去弯一弯? 这样一想,顿觉忸怩万状,脸也红了,心也跳,话也说不清楚!这一下轮到做⽗亲的 ![]() 于是,他说:“是为我的事,我要你替我去拿个主意。” 原来是这样!自己完全弄错了,想想有些惭愧,又有些 ![]() 还好!她看不出她⽗亲有何异样的表情,一颗心放了下来,定定神问道:“爸爸,什么事要我拿主意。” “说来话长。等吃过饭,我慢慢跟你细谈。” 饭罢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天倒又快黑了,彤云密布,大有雪意,胡雪岩叫早早泊了船,命船家到岸上去买了一尾鲜鱼,一大块羊⾁,恰好有人猎获野味经过,胡雪岩买了一只雉 ![]() “今天还不错!”胡雪岩举杯在手,慢慢说道:“你不要以为出门都是这样子舒服!今天是因为有你,我的兴致比较好,有时候要赶路,错过地方,荒村野岸,什么也没有,就只好冲碗酱油汤吃冷饭了。” ⽗亲出门是如此苦法!梅⽟心里好生疼怜,虽未说话,手中那双筷子的动作就慢了,一筷一筷拨着饭粒,却不送进口去。 “你吃嘛!”胡雪岩夹了一块红烧羊⾁放在她碗里“在家千⽇好,出外一时难。你娘不晓得我在外头的苦楚,你该晓得了?” 梅⽟点点头,她并不觉得苦,只是她⽗亲说苦,她也就隐隐然觉得行路难了。 “梅⽟!”胡雪岩急转直下他说“你是我的大女儿,但我当你儿子看待。现在我湖州有个人,要你去看看,你说好,我就留下来,你说不好,我叫她走!” 梅王一时不解所谓,转一转念头才知道所说的“有个人”是什么人?她也隐隐约约听说过,⽗亲在湖州娶了个人,问她⺟亲,⺟亲反叱斥她“少管闲事”如今听⽗亲是这样子说,倒有些不大相信。 “真的?” 是问那人“人”的去留,真的凭自己一言而决?胡雪岩懂她的意思,正⾊答道“当然是真的!我跟你娘说不清楚。只有跟你商量。” “我”梅⽟不知道怎么说了,心里只想帮⽗亲的忙,却苦于无从表达,愣了一会才问:“是怎么个人?” “她叫芙蓉。” 接着,胡雪岩便大谈芙蓉人如何好,命如何苦!使得梅⽟除却芙蓉,就不会想别的念头了。 谈到最后,胡雪岩问道:“梅王,你说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人,”梅⽟答说“爸爸,你怎么跟她认识的?” 这其中的曲折,做⽗亲的就不肯细说了“也是人家做的媒。说我每次到湖州,没有个歇脚的地方,没有个照料起居的人,应该立个门户,做大生意的人,都是这样子的,不⾜为奇。”胡雪岩又说“我看她人还不错,而且人家讲的话,也是实在情形,就接了她来住。不过讲明在先,要等我跟我女儿谈过,等你答应了,才能算数。” 再一次提到这话,使梅⽟有受宠若惊以及 ![]() ![]() “你不敢管,我还非要你管不可。为啥呢?”胡雪岩喝口酒,一层层往下说“第一当然要告诉 ![]() ![]() ![]() ![]() “我懂。”梅王答道“面和心不和,大家都难过。” “就是这话罗!我为啥非要你管不可呢?因为 ![]() ![]() 梅⽟从来没有为人这么重视过,自觉责无旁贷,当时答道:“爸爸这么说,我回去就先跟 ![]() ![]() “你预备怎么讲法?” 梅⽟想了想答道:“我说她是好人,蛮可怜的。” “怎么好法呢? ![]() ![]() 到此光景,胡雪岩已有把握,女儿是自己的不叛之臣,只是⽗女之情是一回事,梅⽟看芙蓉怎么样,又是一回事。所以此时他的心思,抛开了梅⽟,在思索着应该怎么安排,才能让芙蓉跟梅⽟一见投缘? 夜一过去,第二天午前就可抵达湖州,事先他把在湖州的朋友和关系,如何称呼,都细细告诉了梅⽟。等船泊下,先把梅⽟带到郁四家暂时安顿,见了面,梅⽟叫郁四为“四伯伯”阿七是“七阿姨”七阿姨对这些事上最聪明,一看胡雪岩把他女儿带到她家,便知道应有顾忌,所以绝口不提芙蓉,只是极殷勤地招待梅⽟。她的心热,又会说话,加以胡雪岩的 ![]() “你坐一下,在七阿姨家就跟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我先到知府衙门去一趟,马上来接你。” 胡雪岩哪里是到知府衙门去看王有龄,一径来得芙蓉那里,敲门相见,芙蓉自然⾼兴,但眉宇间掩抑不住幽怨之⾊。 ![]() “在船上。”胡雪岩说“我住一天就走,特为带个人来看你。是我大 女儿。” “喔!”芙蓉双目灼灼地看着他问:“大姐小在哪里?” “在郁家,回头我就带她来。小孩子,你骗骗她!” 这句话芙蓉懂得“骗骗她”就是好好敷衍笼络一番,这没有什么不可以“我会对付。”她说“这是小事情。” 什么是大事呢?她认为胡雪岩的态度和打算,一定先要弄清楚。她三叔所转达的话,语焉不详,只说“放心”却不知如何才能叫人放得下心?她首先问的就是这一点。 这话不是三言两语所谈得完的,两人携手并坐在 ![]() ![]() “那天我在家做年糕,说有个胡太太来了!”芙蓉用委委屈屈的声音说“一见面就说:‘我家老爷叫胡雪岩。’我一听心里就发慌。这样不明不⽩的⾝分,实在不是味道。唉!”她叹口气,眼圈便有些红了。 胡雪岩见此光景,颇为着急,这时不是拉拉扯扯诉苦讲 ![]() ![]() ![]() 眨了两下眼,芙蓉又 ![]() ![]() ![]() ![]() 察言观⾊,胡雪岩知道这句话,纵非言不由衷,也是一半牢 ![]() “总也有些话不错的。”芙蓉答道:“我实在好难,你们是患难夫 ![]() 这样扯下去, ![]() ![]() “我不是说过,我好难!” 这样就不必再问了“你为难,我来替你出个主意。”胡雪岩故意这样问:“你看好不好?” “你说!” “我说啊,”他这次是点点她的额头:“你仍旧跟我姓胡!” “也要姓得成才行呀!” “怎么姓不成?胡是我的姓,我自己作主,哪个敢说一句话?” 话说到这样,芙蓉纵有千言万语,也设法再开口了。胡雪岩却还有句话,想问她一下,如果必须回杭州,与大妇合住,她的意思怎么样?但话到口边,发觉不妥,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先取得她的合作,一起“收服”了梅⽟,才是当务之急,其他都可以留待以后再谈。 于是他把梅⽟的 ![]() “这你放心,包在我⾝上。”说完就走了。 回到郁四那里,只见阿珠的娘也在,她是来串门子偶尔遇上的。梅⽟跟她见过,即无陌生之 ![]() 跟胡雪岩见了,自有一番寒暄。阿珠的娘要请他们⽗女到丝行去住,胡雪岩不肯“这就不必了!”他说:“倒是有件事要⿇烦你。你做两样拿手菜请我女儿吃。” “容易,容易!大姐小喜 ![]() 梅⽟给大家一捧,乐不可支,但毕竟是十五岁的女孩子,怎么样也不肯点菜,最后是做⽗亲的拣女儿喜 ![]() “在芙蓉那里。” “炒菜要一出锅就上桌,我带材料到那里去下锅。” “那就多谢。我们也好走了。”胡雪岩把梅平拉到僻处悄声问道:“你见了姨娘怎么叫?” 这一问把梅⽟弄糊涂了,明明已说了是“姨娘”还怎么叫?“不叫姨 娘叫啥?”她问。 胡雪岩原是暗示的手法,听得梅⽟这么说,便即笑道:“我当你不肯叫她姨娘呢!” “肯叫的!”梅⽟重重地点头。 “你姨娘脾气最好。在湖州,我都靠她服侍,这也就等于代替我服侍我,所以你见了面,最好谢谢她。这是做人的道理。” “好的。”梅⽟想了想,又说一句:“好的。” 于是胡雪岩放心大胆地带了女儿到芙蓉那里。两乘轿子到门,就听芙蓉在喊:“抬进来,抬进来!” 轿子抬进大门,厅前放下,她走到第二乘前面,亲自揭开轿帘,梅⽟已经在轿中张望过了,觉得这位新姨娘就是⽪肤黑了些,论相貌实在不坏,恍然意会,怪不得⽗亲这么“舍不得她”! “大姐小!”芙蓉含笑说道“没有想到你来。” 梅⽟自然有些腼腆,报以涩羞的一笑,跨出轿门,才低低叫了声:“姨娘!” 听得这一声,芙蓉也不好意思老实答应,搀着她的手说:“来,来!到里面坐。你冷不冷?”说着便又去捏她的肩臂“穿得少了!看我新做的一件丝绵袄能不能穿!” “谢谢姨娘!”梅⽟趁机把⽗亲教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平常多亏姨娘照应!” 话说得不够清楚,但意思可以明⽩,既说“平常多号姨娘照应”则照应的一定是胡雪岩,不是此时照应梅⽟。芙蓉听得她这话,自然安 ![]() ![]() 因为有此想法,更不敢把梅⽟当个孩子看待,领⼊她自己卧室,很客气地招呼,左一个“大姐小”右一个“大姐小”连梅⽟自己都觉得有点刺耳。 “姨娘,你叫我梅⽟好了。” 芙蓉还待谦虚,刚刚跟了进来的胡雪岩恰好听见,难得梅⽟自己松口,认为机不可失,因而接口说道:“对了!自己亲人,‘姐小、姐小’的倒叫得生疏了。” 芙蓉接受了暗示,点点头说:“那么,我就老实了。梅⽟,你来,试试这件丝绵袄看!” 拉开⾐橱,芙蓉的⾐服不少,取下一件葱绿缎子的新丝绵袄,往梅⽟⾝上一披,看来长了些,袖口也嫌太大,不合穿,倒是有件玫瑰紫宁绸面子的灰鼠⽪背心,恰恰合⾝,芙蓉等她穿了上去,就不肯让她脫下来了。 “姨娘的好⾐服,”梅⽟非常⾼兴,但有些过意不去,望着她⽗亲说:“我不要!” “一样的。”胡雪岩很快的说:“你姨娘比你娘还要疼你!” 就这一句话,把梅⽟跟芙蓉拴得紧紧的,两个人形影不离,象一双友 ![]() 胡雪岩宽心大放,觉得自己不必再 ![]() “你有几天耽搁?”王有龄问。 “想明天就走。” “何以如此匆忙?”王有龄说“能不能多住几天?” 不来倒也罢了,来了自然有许多话谈,估量夜一也谈不完,胡雪岩便说:“我多住一天吧!”接着,他把此行的目的和他的家务,细细说了一遍。 “你真厉害!”王有龄笑道:“內人最佩服尊夫人,在你手里就如孙行者遇着了如来佛。” “还未可乐观。”胡雪岩摇头摇:“孙行者还有一招,连如来佛怕也招架不住。” “哪一招?” “她要将芙蓉接回去一起往。” “那么,你的意思呢?” “我想,还是照现在这样子最好。” “走着看吧!”王有龄劝他:“真的非一起住不可的时候,你也只好将就。” “我不是怕别的,芙蓉太老实,决不是內人的对手,我又常年在外,怕她吃亏。” 王有龄想了想说:“如果只是为了这一层,我倒有个计较,眼前且不必说,我问你,你跟龚家⽗子是怎么回事?” “喔,我正要跟你说。”胡雪岩先反问一句:“你必是听到了什么话!” “很多。不过大致都还好。”王有龄说“龚家⽗子虽是同乡,我并不袒护他们,说实话也不甚投缘。这⽗子俩手段甚辣,因此他们这一趟吃了你的亏,颇有人为之称快。” 胡雪岩听了这话,颇为不安。他的宗旨是不得罪人,进一步能帮人的忙一定帮。做生意脫不了与官场打 ![]() “那么,雪公,你倒说,龚家⽗子是不是吃了我的亏?” “我想,你不是那样的人!” “知我者雪公!”胡雪岩略 ![]() ![]() ![]() 王有龄一面听,一面不断的点头,认为胡雪岩这件事,做得面面俱到,相当采贴。接着由洋 ![]() ![]() “我曾细想过,这有两个原因,第一,赵景紧本人的功名有限,倘或他是带过红顶子的在籍绅士,还忘不了在‘马上’的威风,隐隐然以为我必得象伺候现任一、二品大员那样去仰他的鼻息,那就谈不拢了。其次,要归功于你,雪岩,不是我捧场、”王有龄很恳切地说:“做生意能⼲的也有,未见得懂公事。了解做官的苦衷和想法,只有你,无不精通。这又要说到洋沧了,赵景贤看我能留意于此,颇为佩服,其实,他不知道是你的功劳。” “既无功,又无劳。象这些事,在雪公面前,我不敢说假话,无非顺带公文一角。这趟我到海上,如果有事,我还可以代办。” “我想留你多住两天,正就是为此。湖州地方富庶,大家也热心,团练的经费相当充⾜。我想托你办一批军装,明天 ![]() “这容易。我一到海上就可以办好。” “还有件事,这件事比较⿇烦。”王有龄放低了声音说:“‘江夏’有动的消息,我得要早自为计。” “江夏?”胡雪岩弄不明⽩。 “江夏⻩!” 这一说胡雪岩才知道是指⻩宗汉。官场中好用隐语,尤其是指到大人物,或者用地名,或者用郡名,或者用一个古人来代替,说破了不希奇,但肚子里墨⽔不多,还真不知人家说的是啥?这一点是自己的一短。看起来虽不能“八十岁学吹鼓手”再去好好念两天书,至少也得常跟嵇鹤龄这样的人请教请教。 这是附带引起的 ![]() “怎么?”看他久久不语,王有龄便问:“你另有想法?” “我想先请问雪公,‘江夏’到底待你怎么样?” “总算不错。” “那么是希望他留任了?” “这也不然。”王有龄答道:“此人甚难伺候。如果换个人来,于我无碍,我倒巴不得他早早动⾝。” “我懂了!”胡雪岩点点头说:“最妙不过,何学使能调到浙江来。” 何学使是指何桂清,听他这一说,王有龄猛然一拍腿大。“真的!”他极奋兴地说:“真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倒不妨问问他看。” “不是问,是劝!”胡雪岩说“劝何学使趁早活动。自然要一笔花费,我们替他想办法。” 这下是王有龄凝神不语了。一面想,一面又微笑,又点头,一副欣然有得的神情,使得胡雪岩暗暗得意,能使人颠倒如此! “你的主意真不坏!我想何 ![]() “那一来,”胡雪岩笑着揭破他心里的话“雪公知府‘过班’,就轻而易举了。” “当然!调首府也在意中。”王有龄说、“这件事,最好是我自己去,不过越省为人代谋,风声太大,‘江夏’的气量狭,在定大不⾼兴,此外,只有雪岩,你替我去走一趟如何?” 胡雪岩有些踌躇,因为时间上实在 ![]() ![]() ![]() 看他面有难⾊,王有龄自然体谅,便改变了一个主意:“这样吧,我亲笔写封信,请你带到海上,雇专人投递如何?” “这当然遵办。”胡雪岩问道:“就不知道何学使此刻驻节在哪里?” “想来应该在苏州。你到海上再打听吧!” 这样说定了,又谈了与彼此利益有关的事,等胡雪岩告辞时,已经深夜,王有龄用他自己的轿子,派四名亲兵,持着官衔灯笼,送他回去。到家一看,芙蓉和梅⽟都还未睡。 “怎么样?”胡雪岩笑着问道“你们在家做些什么?” “姨娘跟我在描花样,要做一双鞋子,孝敬 ![]() ![]() “哪个做?”他问“是你还是你姨娘?” “我倒想跟姨娘学了做,哪里有工夫呢?” 这句话触动了胡雪岩的灵机,偷空把芙蓉找到一边,叮嘱她把梅⽟留了下来,胡雪岩原就觉得带着梅⽟,是个累赘,只是另有作用,不能不编一套正大光明的理由,如今看梅⽟与芙蓉投缘,便乐得改变主意。 “就怕她不肯,徒然碰个钉子。” “碰就碰。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胡雪岩说。“你眼光要放远来!预备在胡家过⽇子,就得先拿梅⽟收服,她是老大,将来帮着你说两句话,很有用的。” 想想不错!姑老爷姑太太是“公亲”分家之类的家务,总是请“公亲”到场,主持公道。娘家人是“私亲”不能出场的,为将来着想,这时候值得在梅⽟⾝上下番功夫。 于是这夜一胡雪岩孤眠独宿,芙蓉找了梅⽟一起同 ![]() 明明是做⽗亲的出的主意,而提到这话,却还犹豫作态。最后算是允许了,答应从海上回来时,先到湖州来把她带回杭州。倘或海上逗留的⽇子过久,而梅⽟思归时,便由陈世龙护送回去。 芙蓉的事,在胡雪岩仿佛下棋,摆了下梅⽟这粒子。胜券可 ![]() 这一天跟郁四匆匆一晤,到钱庄里看了一下,连丝行的事都无暇过问,当天便拿了王有龄的信。和采办军装的单子下了船,吩咐多雇⽔手,连夜赶路,直放松江。 “你来到正巧!”尤五一见面,就这样说“丝茶两项,这几天行情大涨,机会好极!” “怎么?”胡雪岩问:“是不是有什么 ![]() “对呀!你看。” 尤五从 ![]() 接着,尤五又谈了最近的战局。从胡雪岩离开海上以后,江苏的绅士,便捐款募了一千“川勇”由四川荣县籍的派赴“江南大营”效力的刑部主事刘存厚率领,隶属于江苏按察使吉尔杭阿部下。同时太仓的举人钱鼎铭与嘉定的举人吴林,又办团练,配合官军反攻,所以嘉定、青浦,首先克复,宝山、南汇、川沙,也次第落⼊官军手中,目前是由吉尔杭阿与刘存厚,合围海上县城。不过刘丽川是不是马上会失败?却在未定之天,因为洋商的接济,相当有效,刘丽川有粮食、有军械弹药,守个年把,也是很可能的事。 “这得要好好筹划一下。”胡雪岩问“应舂兄呢?” “在海上。”谈到这里,尤五叹口气, ![]() “五哥,怎么回事?” “唉!家丑。跟你自然不必瞒,不过这话真不知从何谈起。” 尤五是极外场的人物,说话 ![]() ![]() ![]() ![]() 这种情形,俗语叫“轧姘头”是极丑之事,⾐冠缙绅之家,甚至连这句俗语都不上口的,那就无怪乎提到此事,忸怩万状了。胡雪岩甚为诧异,诧异的不是七姑 ![]() ![]() ![]() ![]() 这样转着念头,他不由得说了句:“老古太不对了!” 事情已经揭明,就比较不觉得碍口,尤五答道“江湖上要说公话,这件事其实怪不得老古。总而言之,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宝贝妹子!” “喔,”胡雪岩追问着“怎么说是怪不得老古?” 于是尤五又为难了,语焉不详地透露了经过。胡雪岩一半听,一半猜,仿佛是七姑 ![]() ![]() “事后老古跪在我面前赔罪。小爷叔。做事情要凭良心,哪怕是圣人,到了那步田地,只怕也要落⽔。我只好这样问他:‘你打算怎么办呢?’他说,他要专诚到杭州来请你出面做媒。这样也算是歪打正着,倒也罢了。哪知道横途里岔出个程咬金,三斧头把古应舂劈得招架不住。” “怪了!”胡雪岩疑云大起“是不是老古另有原配?从前跟我说的话不实在。果真如此,我倒要好好问他一问。” “不是,不是!”尤五答道:“是他们古家门里的族长,七十多岁的⽩胡子老头,刚好到海上来看孙子,坏在老古太守道理,跟他去禀告这件事,哪知不讲还好,一讲了,⽩胡子老头大为反对,说他们古家门里,从无再醮之妇,不准!老古再三央求,托了人去说情,一句回话:要娶可以,他要开祠堂出他的族!这件事,现在成了僵局。” “这些话是老古自己跟你说的?” “是的。不过,”尤五又说“我托人去打听过,话不假。” “那么,七姐呢?” “唉!女心外向。”尤五叹口气说“一个月在家里住不到十天,一直在海上,跟老古已经做了人家。不过阿七自己说,老古从来没有住在她那里过。就这样子,也够我受的了!” “五哥”胡雪岩便劝他“哪个不晓得七姐是女中丈夫。她做的事,不好拿看一般妇道人家的眼光去看她的。我相信人家不会笑话你,你何必郁在心里?” “话是不错,这件事总要有个了局。” WwW.BaNian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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