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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舂宴 作者:安妮宝贝 | 书号:39422 时间:2017/9/6 字数:21941 |
上一章 觉幻的沉深是爱 长庆 章九第 下一章 ( → ) | |
7月夏⽇午后。她醒来,从午睡竹![]() ![]() 她穿一双⽔红⾊塑胶凉鞋,是祖⺟在集市上购买。童花头,⽩裙。5岁庆长,沿着房屋之间窄小巷道,走向机耕路外大溪涧。巷子尽头敞开,绿⾊山峦⾼耸绵延。轰隆隆⽔声从远处震 ![]() ⽔流一路奔腾,冲击岩石和河滩。拎着鞋子涉⼊⽔中,溪⽔深及膝盖。⽔底遍布绿⾊⽔藻,小鱼小虾轻巧游动,鹅卵石棱角磨擦脚掌。在烈⽇下穿越一条河流,走向对岸。远处,金⻩稻浪在风中波动,开阔田野蒸腾泥土气息。紫菀花开得繁盛,无边际簇拥如同云霞。 草丛中有带刺的茅莓,她俯⾝摘下一枚被 ![]() 一切展开井然有序。庆长的童年记忆,来自崇山峻岭之中的偏僻村庄。这些场景从未在脑海中消失,在梦中,在⼊睡前的恍惚,在每一个意识与现实界限不清的时候,突兀如同一面镜子从 ![]() 回忆实真确凿,现实却令人觉得变幻无常。如同以往27岁的她,在凌晨疾驶于空旷平原的列车上醒来,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有稀疏灯火掠过,夜雾浓重。车厢里熄了灯,只有走廊里地灯照 ![]() 在梦中出现的5岁女童,与万事万物持有的单纯而开放的关系,是她生命模式里坚固的一组结构,被深深敲⼊泥土无可动摇的基底。它决定独自穿越山岭隧道走向⽇光花影的14岁少女的无所畏惧,决定在瞻里荒芜田野探访一座古老廊桥的27岁女子的 ![]() ![]() 但肯定还有另外一部分自我被陷落。决定她在人群中游离颠簸无法停靠,决定她对 ![]() 此刻。30岁的她在云端匀速航行的机飞上醒来,听见耳边大巨轰鸣声。窗外呈现环形梯田和起伏山峦,青翠连绵。乘务员播报机飞将在半小时之后抵达贵 ![]() 与清池断绝音讯之后,定山重新介⼊她生活。等待她平心静气,再次提出结婚。 她自然觉得勉強。说,定山,你已清楚我的生活和个 ![]() 他说,是。正是因为我清楚,所以我希望照顾你。 你知道,我们之间没有 ![]() ![]() 结婚是一个结盟的方式。我希望和生命的实真结盟,你是那个部分,庆长。也许我比你更消极,但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能够付出的是什么。你在我⾝边就是我的所得。你像一束光线,庆长,你拥有实真。 他又说,我对你没有狭隘的占有之心,也并不觉得可以占有你。我尊重你的 ![]() ![]() 他们去政民局登记。秋⽇清晨, ![]() 在餐厅,他说,庆长,我知道你对 ![]() ![]() ![]() 说出这段话来,他一定思量已久。她辞去杂志社工作平⽇零散接活,生活责任都在他肩头,但他愿意背负。她隔着桌子伸出手去,他牵住,轻轻摸抚她手指,两个人一时默默无言。呵,她与他之间终究还是生疏遥远。这个愿意承担和背负她的男子,是和她的灵魂无法产生 ![]() ![]() 人与人之间持有信任才能互相凭靠。有时相 ![]() ![]() ![]() ![]() 曾经她的孤立边缘如同剃刀般锐利容不下半分迟疑不决,曾经她对行动和意志的推进持有坚定 ![]() ![]() ![]() 她去往⾼山上的村庄舂梅。一个来自英国的志愿者,在舂梅唯一的民办小学里工作10年之久。获知沈信得的信息,完全无心之举。读完信得的教课笔记,她对这个女子产生极大趣兴。事实上,沈信得在两年前已闭门谢客,拒绝一切外界采访和探望要求。庆长做事坚韧,写电子邮件给她,附上以前做过的数篇采访,告诉对方如果做这个采访,重点和关注绝非她所介意的喧哗取众。她说明目前没有在固定媒体供职,会自主决定发表方式。 一个月后,收到对方回信。信得邀请她去舂梅。她说,你要摄影、采访、聊天、观摩都可以。以我的本意,希望你像个朋友般来舂梅坐一坐。听你聊一聊观音阁桥,或其他。 一个为自己而工作深⼊穷山僻壤的任务。再一次,一个人的旅途。 在贵 ![]() 去往榕江县。漫长迂回的山路。她在客车座位上头靠玻璃窗昏昏 ![]() ![]() ![]() 偶尔眺望到一处木屋重重叠叠的村庄,在僻静田野边际呈现,如同被遗失的找不到归去路径的故乡。大片⽔塘里盛开野地荷花,红花绿叶映衬蓝天⽩云,唱出一曲悠长歌谣。庆长看着村庄在视线中逐渐消失,想起去往瞻里的山路转折处,邂逅一面遗世立独的湖泊。世间有情万物总让她的心产生振颤。她是如此內心敏 ![]() ![]() 与定山共存一个屋檐之下,如同搭伴过活的同居男女,礼貌客气,略带生疏。庆长有时失眠,需要长时间开灯阅读,与他分 ![]() ![]() ![]() 怜悯与 ![]() 她说她要去舂梅,用6个月或更长时间做一个摄影采访。定山听到她决定反而释然,说,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只愿意你快乐。他说,有时我深夜醒来发现你不在⾝边,卫生间的门紧闭,灯长时间亮着,听不到一丝丝声音。我会担心。 定山⺟亲得癌,在少年怀中闭上眼睛去世。这使得男子对死亡持有一种薄弱 ![]() ![]() ![]() ![]() ![]() ![]() ![]() ![]() 在內心他对女 ![]() ![]() ![]() ![]() ![]() 定山喜 ![]() ![]() ![]() ![]() ![]() ![]() 她和定山的婚姻,如同用一张薄薄⽩纸糊住的无底深渊。谁若忍心伸出一个手指,轻轻一捅,即告破裂。但他们两个竭力维持,在一张⽩纸边各自做戏,也许这就是婚姻的本质。不管如何,无法被解决的问题只能先搁置一边。离开城市中的生活,离开定山,再次出发踏上旅途,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实践的行动。在开放的空间和时间里,独自一人,获得空⽩,查找內心失陷的角角落落。 汽车在崇山峻岭之中缓慢爬行。颠簸将近10个小时,抵达孤沿。 庆长见到接应的男教师。姓潘,35岁左右男子,温和消瘦,⽪肤黝黑,在乡府政车站等待。他是本地人,在舂梅小学教书15年,一个人教三个班。学校里有一台捐赠的电脑坏了,他背到县城来修复,要把它再背回去。信得委托他来给庆长带路。他已等她一天。两人都没有吃饭。庆长带着平时旅行用的60升旧登山包,里面是书籍、⾐物和⽇用品。穿⽩衬⾐ ![]() ![]() ![]() ![]() ![]() 汽车走过一段平坦公路,开始爬山。层层山脉如同没有穷尽的画卷铺展。山路曲折,边缘是⾼深悬崖。车子始终以S形前进,一个打转,又一个打转。⻩昏暮⾊降落。夕 ![]() 远离。远离钢筋⽔泥的石头森林。远离熙攘而隔绝的人群。远离形式 ![]() 信得说,离天空越近的地方,宇宙的讯号和信息会不会与人的生命产生更为紧密的关联。每一个出生的孩子,都拥有他独特的天宮图。万物星辰为任何一个生命提供能量。而人在成年之后,渐渐失去和这股原始力量的联系,被给予种种事先设定和束缚的概念,进⼊自我虚设的牢笼。一个幼小的孩子会指着红⾊说它是绿⾊,可以把前面说成后面,会询问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他们不分辨是非对错。一切定义都是人为,和事物本质没有关系。成人世界规则体系, ![]() ![]() ![]() 她说,我们最终面对的,是一个庸俗的难以被轻易改造的世界。 3个小时后,汽车抵达叫做月塘的小村。潘老师说,他们将在此地农户家里借宿一晚,明天一早起来爬山。抵达舂梅需要3小时左右山路,只能徒步。一趟来回,山路迢迢耗时耗力,平时舂梅村民除了赶集和 ![]() ⾼山顶上的村庄。持续上坡的路途,有时走在⻩土裸露的坡道上,有时进⼊葱茏茂密的树林。六月夏⽇,一丝风都没有,空气极为凝滞。黏 ![]() 舂梅村寨出现在前方。密密⿇⿇木结构房子连接蔓延,屋顶覆盖的木⽪被经年风雨霜雪浸染呈现黑灰⾊,生长出绒密绿⾊苍苔。小学在村子⼊口不远处。广场上有一面红旗,沿着山 ![]() 以前舂梅小学只是几间土屋,屋顶由竹桩垒成,地面是碎石泥地,没有门,几个教室用帆布隔开。在寒风呼啸的冬天或者 ![]() ![]() 种种演变已完全违背本意。她不需出名,也不想被当做宣传工具,只想继续静静在深山教书。最终采取绝决,拒绝一切活动和探访。村庄在一番泡沫般喧嚣而虚浮的名声震 ![]() 信得上课。潘老师带庆长去宿舍。木楼里的窄小房间,破旧 ![]() 他说,这里的环境艰苦,生活条件简陋,课务繁重,学校里基本留不下人。那些因为受信得的影响自动涌来的志愿者们,三三两两,待了半年或一年,也都走尽了。 他解释这一切的时候,表情平静。 庆长把背囊卸下来靠在墙角,伸手推开木窗。窗外是逶迤山峦和古老枫树的枝叶。⾼山围绕之中的异族村寨,远踞荒芜山顶,显得与世间格外疏离。 信得的面容特别。细长凤眼,额头⾼而开阔,眉⽑ ![]() ![]() 这里是⾼山之巅。她说,我喜 ![]() 庆长每周一到两次,和信得一起去爬山。已是秋天,山⾕里漫漫无际淡⻩⾊芒草,在风中如 ![]() ![]() ![]() ![]() 她也跟信得一起去家访。走10多里崎岖山路,抵达僻远村落的生学家里,有时在生学家里留宿。真是⾚贫如洗的家庭,房子用木板拼成,不能遮风蔽雨,四壁空空,灶台被烟灰染得⾚黑。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家里的大人基本都外出打工,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孩子要做很多农活,或者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去上课。来回路途遥远,中午没有饭吃。也没有鞋子穿。 沈信得来到此地,工作10年,无疑做出了选择。 她说,新时代是辆轰隆隆势头迅猛的列车,所有人拥挤其中,⾝不由己,即使前面方向不清,人心惶惶,但有谁可以试图跳车或逃脫。人可以最终相信什么。肯定不能相信互联网,也不能相信电视电台报纸,不能相信主义制度概念形式,不能相信许诺和教条,也不能相信任何评判和结论。任何实际的世间事物,都在变化之中,都不可获得最终的信任。如果找不到实真自我,那么连自己也不可信任。这个自己,只是一个被装⼊列车失去自由的⾝份。 因此,她想让孩子们学习的最重要的事,是找到自我。她教他们编歌表达內心所思所想。教他们观察一年四季山林树木变化,用心观察自然细节,把它们画下来。教他们 ![]() ![]() ![]() 她教出来的孩子,会更有活力,更有思考力。有些一旦升级去了初中,很容易被老师不喜 ![]() 人被环境困顿,只能在生命最基本 ![]() 信得不愿意成为一个短期志愿者,因为觉得这些孩子需要真正以生命和他们互相联结的老师,如果能够拿出情 ![]() ![]() ![]() 他们需要的不是怜悯或者捐助,应该是切⾝环境的品质提⾼和教育的定安存在积极建设。或者更长远来说,需要社会的完善和改进。但这是太大的问题。她和她的孩子们管不了这些。他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对她来说,她只管做好自己的教育。用去10年。或者用去一生。这是她的方式和行动。即使在这10年里,她不断遭受自我怀疑,挫败和被外界⼲扰伤害的种种影响。即使这也许会是一个注定失败的行动。 她的意志和愿望,是扑⼊河流之中的种子,但也许会在遥远的他处开花结果。 庆长与信得一起上课,一起活动,吃睡住行都在一起。她拍照,做笔记,观察,对谈,记录,坚持工作。恶劣的生活环境使她⾝体衰弱。山上食物单调匮乏,平时多是一锅⽩菜或其他蔬菜,煮在大铁锅中,蘸着辣椒⽔吃米饭。缺乏营养和良好的卫生设施,免疫力下降,⾝体时有炎症起伏。她吃药。也和信得一起 ![]() ![]() 稀少的去县城的机会,她会和定山通一次电话。两个人 ![]() ![]() 数天前,信得帮助一个生学家里加固屋顶,不慎 ![]() ![]() ![]() ![]() 呵,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动物。但它的出现,是对世间的点缀,却提醒人世的无力动弹。雨⽔淋 ![]() ![]() ![]() ![]() 信得说,喜 ![]() 刚刚来到舂梅时,以为可以改变这里一些什么。但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越久,融⼊它的生活,理解它越深,我渐渐明⽩,对它不可能带来任何改变。相反,这片土地,以它的力量束缚每一个存在其上的人。我再也离不开这里。它是否真正需要改变,我不得知。我不再轻易持有想改变任何事物的野心和妄想。唯一在发生改变的,只是我自己。 庆长计划半年之后就会回去,后来却决定延长到一年。 信得的存在比她想象中要更为生动丰富,也超出她出发之前的预期。但她知道,最终某天她一定会离开。离开这里的酷暑夏⽇,蚊虫叮咬,⾝上全是肿红发 ![]() 她不是一个被围困在城市里的人,为采访工作也算走过天涯海角。她的生活不归属于世俗范畴。即使有一个名义上的婚姻,也和常人有别。她是对人世 ![]() 信得从未对庆长说起个人经历,也许她认为人 ![]() 冬天来临,⾼山上有一场大雪先兆。空气凝滞而寒冷刺骨。小木屋如同冰冻洞⽳无一丝暖意,幸好生学家长送来厚棉花被子。有时她会突然再次看见他的面容。在深夜,在⾼山木楼的房间里,在呼啸的山风和雪花的声音中,在雨⽔彻夜敲打木楼顶板的凌晨,在睡眠的边缘。 ![]() ![]() 他的⾝体,散发出 ![]() ![]() ![]() 在孤岛般的⾼山村庄,与世隔绝的处境之中,情 ![]() ![]() ![]() ![]() ![]() ![]() 他们各自完整立独,不存在责任。他只能以甘愿的方式 ![]() ![]() ![]() ![]() ![]() 热恋时,海上冬⽇凌晨,他与她从店酒出来。他去机场,把她先送回家里。漫长车程,黑沉沉天幕之下的城市景象,石头森林的都会,暗淡灯火闪烁,汽车在⾼架桥上飞驶。她的內心如同一面明镜般的湖⽔,存在于⾝体深处。在车窗玻璃里看自己的脸,像花朵一样璀璨绽放的面容,摇摇 ![]() ![]() 她需要清池。他是她的伴侣,一个借由他的情 ![]() ![]() 她经由他的 ![]() ![]() ![]() ![]() ![]() ![]() 她确定这件事情,使心里那一头走动游 ![]() ![]() ![]() ![]() ![]() 为了触及这个世界的尽头,奔波过无数路途。去过接近天涯海角的地方,看过不同生活不同质地的人,包括一座正在消失中的桥。她是个心灰意冷的人,自然也不拥有像Fiona那样強盛的对现实的 ![]() ![]() ![]() 也许一些人最终一辈子都抵达不了县城,看一看游乐场或餐厅是什么样子,尝到冰 ![]() ![]() 她跟Fiona的区别,她始终执着的是对生命实真 ![]() ![]() ![]() 俗世现世,如同孩童积木般的物质世界,岌岌可危,分崩离析。我们将如何继续存活。那借以凭靠的一线隔置,它来自何处,能够支撑多久。世界上所有的人,即使分布在不同的纬度和经度,痛苦的 ![]() 如同蒙上眼睛在一个空 ![]() ![]() ![]() ![]() 那些温柔的缓慢的惆怅的时刻。那些热烈的野 ![]() 清池。如果我们相 ![]() 她已接近两年没有见到他。漫长的700多天。 在离开舂梅前最后一个月,她在县城和定山通了一次电话。 定山没有提及她下山之后回到海上的打算。也许他比她更清楚,庆长在一个城市主流范围里已无立⾝之地。她置⾝于世间的个人形态,如同一个符号式存在。没有人寻找她,需要她。她脫尽一切可被 ![]() 只有这个男子可以提供给她一席之地,即使那只是平淡如⽔的婚姻。他说,庆长,这一年你过得辛苦,该有段时间彻底休息一下。 她和信得一起,最后一次爬上青岩岭。季节轮回,⾼山初夏是花卉的海洋。在一处幽深山⾕,満坡盛开野山百合,洁⽩大硕花朵,枝⼲硬坚,芳香扑鼻,绵延成空阔一片,几近脫离人世。信得30岁时来到舂梅。她的面容经由长年⽇照和 ![]() 庆长说,她会整理一本摄影集,有少量文字注解。她打消了写采访的念头。信得明显蔑视采访,说以前的记者们都是在编故事,编造她的个人故事和情 ![]() ![]() ![]() ![]() ![]() 信得说,她没有家庭,没有孩子。她说,人有这些,或者没有这些,都是命定。对她来说,无牵无挂,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福报。她说,庆长,但你以后会有你想要的家庭以及孩子。你散发出来的对情 ![]() ![]() 庆长对谁都未曾提起过清池的事情。在与世隔绝的⾼山顶上,在一个即将分别并且也许永不再见的女子面前,她坦承自己的故事。她 ![]() 信得安静专注,听了很久。说,庆长,我不觉得你对 ![]() 他不过是一个商业社会里有诸多限制和局限的角⾊。即使有內心能量和光芒,你⾝上所有也強过他百倍。他如此摆弄生命里这几个女子,方式既不尊重也不理 ![]() ![]() ![]() ![]() ![]() 你觉得他对你的这种 ![]() ![]() ![]() ![]() ![]() ![]() ![]() 庆长说,我的生命因为他的出现,焕发过前所未有的 ![]() 不,不,那些 ![]() ![]() 我很软弱,信得。在情 ![]() 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童年和早期经历带来的创伤。但如果它已经存在,你无非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更长的时间,去填补,修复,重建。你只能如此。这是你的使命,庆长。你远超过自己想象的有力和明亮。把该走的路继续走完。如果与他的关系还没有完尽,那么向前走,让它自动走到完尽。 不要害怕。不要退缩。它会有它的结果。 那一天,她和信得,在下山途中 ![]() ![]() ![]() ![]() ![]() 夏季天空中最为明亮的一颗星辰,在深黑⾊天空中散发出熠熠光芒,这样 ![]() 顺应天然的规律,跟随宇宙的节奏。碎裂自我,把它 ![]() 她回到海上,已是31岁的秋天。 所有人的生活在一年里几近一成不变,被⽇常生活拖动,与时间同行并进,仓促混 ![]() Fiona也许比以往更为忙碌。升职,成为报纸集团的出品人。这是她俗世的朋友。Fiona对待她始终热诚,只是她们关注的內容方向截然相反,没有 ![]() ![]() ![]() ![]() 人的生活中,大部分都是擦肩而过没有维系的人,即使倾谈也不过是自说自话。实真而深⼊的关系很难建立,并且为数极少。对庆长来说,只有两个。定山,他们是婚姻伙伴,互相合作和经营的对象。清池,他是以⾁⾝和 ![]() 定山依旧在为工作尽心尽责,两个人再次一起生活。在下山的时候,庆长已想清楚,要跟定山离婚。她在山上反复思省,并最终做出决定,只是为了获得对內心的承认。她在这段婚姻中,见证到的只是自我逃避。至今做过最为软弱的事,是与定山结盟,这是逃避的极限。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某种被击中的软弱使人衰老。她一直內心消沉。 定山在这一年,却面临他生活中最重大一次困境。他的⽗亲在南京查出有癌,状态复杂,需要马上进行手术和化疗,时间急迫,但一笔治疗费用数额极为庞大。除去公家摊销,自己还必须要筹出30万来。定山平时为房子还贷,负责生活支出,存款不多,凑出10万,庆长素来无钱,剩余20万如何解决。定山一筹莫展。庆长不能视而不见,决定把其他事情且都先放下,帮助定山一起借钱。 她当然不会找Fiona。从不觉得可以向朋友或 ![]() ![]() 清池听到她声音,语调冷静。她没有说出具体,只说有急事需要借钱。他没有丝毫停顿,说,可以。20万即刻打到她的账户。她想起在海上,他看到她生活拮据,递给她一张卡,后来被她推回去,那张卡里,估计是差不多的钱。他其实是依然把那张卡给了她。 他在京北,说,庆长,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见我一面。 她说,我已结婚。清池。 他说,我知道。这是你的决定,不是我的。它对我不作数。我需要见你,明天我搭乘最早航班机飞,赶去海上。 她很久没有出门见人。没有约会。见人对她来说是一件正式事情。澡洗,盘头发,换上整洁⾐裙。从舂梅回来之后,她很少去购物场所,⾐物多为旧⽇存留。在山上,每天穿 ![]() ![]() 出门前,她在玄关镜子面前,最后打量一眼自己。体重减轻15斤,消瘦,轻盈,⽪肤晒黑,不施脂粉。一件 ![]() ![]() ![]() ![]() ![]() 搭地铁,再坐出租车,路途遥遥。司机把她带到江边 ![]() ![]() ![]() ![]() 因此,她和清池的 ![]() 一对欧洲夫妇带着他们漂亮的两个孩子正从旋转门里进⼊。男人穿着讲究。女人穿着米⾊羊绒大⾐,冬天也只穿一双⾚红⾊⾼跟凉鞋,绒和丝镶拼的薄袜丝。金发男孩健壮活泼,女孩穿黑⾊大⾐,戴淡灰⾊镶珠片羊⽑贝雷帽,典雅纯真。表面看起来完美无缺的一家。 很多年轻女孩幻想过这样的生活。在一个绿树成荫建筑优美空气洁净的城市里生活,骑车环绕大湖,湖⽔上有天鹅,很多孩子,一幢⽩⾊大屋,屋前花园铺満绿⾊草坪,获得一个強壮男子,被人珍惜以及照顾,脫离贫乏环境…生活的另一个层面,是她居住过一年的舂梅。对这个时代的了解,通过两个环境的映衬,经历过贫富分化不同阶层的实真生活,就可理解置⾝其中的人们,所忍受和经历着的精神和价值观上的冲撞、裂分和炙烤。 大部分年轻女子的实际生活与幻想毫无关系。不过是数年如一⽇,独自在城市里谋生,即使坚韧聪明,意志強硬,那又如何。也许最终找不到托付终生的伴侣,哪怕各自都只是普通微小,哪怕互相联结只为获取一丝丝人世安稳和暖意。现实是钢筋铁骨,戳穿软弱的愿望。 所谓的理想生活,一个情 ![]() ![]() 人最终需要自谋生路。 阔别将近3年的清池,从电梯里出来。⾝形⾼大面目清朗的男子,穿着⽩衬⾐。他的存在对她而言终究不同。在人群之中,任何一个位置,只要他出现,她就 ![]() ![]() ![]() ![]() ![]() ![]() 此刻,她见到他,还是这样亲。再无撕心裂肺的恨意纠结,只有山⾼⽔远的安宁无恙。看到他低俯下来的脸,天地完整。因为失去对他的占有之心, ![]() 他说,庆长,你在这里。 她说,谢谢你给我帮助,信任我。我会在有能力之后把钱逐步还给你。 这都无妨。我只想知道,如果不是要借钱,你会来找我吗。告诉我。 她讪讪地笑,我只认识你这样一个有钱人,没有其他地方去想办法。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庆长。 那倒未必。她微笑说话。他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她不再咄咄 ![]() ![]() ![]() 他说,我发给你这么多信短,打过那么多次电话,你不回,不接,之后换了号码。连Fiona都不知道你新号码。你还搬了家。你把我彻底弃绝于生命之外。我甚至没有机会知道为什么。 她淡淡笑着,无从说起,也不打算再说起。 他说,但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信念,某天,我一定要再见到你。某天,你一定会这样微笑着出现在我的面前。果然,我的信念会成真。 她说,我并没有走远。我也无处可去。 他说,我们需要在一起。现在出发去临远。他如同往昔強势做出决定,要她服从。 她说,我向你借钱,这不代表我需要服从于你。清池,请考虑我的自尊。 他说,那我的自尊呢。庆长。我这两年,在你的远行和弃置中,可有自尊。在隔绝分离的关系中,可有自尊。在你肆意而刚硬的决定中,可有自尊。我们在对彼此的 ![]() ![]() ![]() 他开车带她到临远,悠然古都刚下过一场大雪。她要求一天来回,不留宿。他坚持在湖边店酒开了一个房间。那处店酒设计有古典气质,颜⾊淡雅的大理石地砖和花纹繁复的壁纸,她都很喜 ![]() 也许是工作 ![]() ![]() ![]() ![]() ![]() ![]() ![]() 漫长两年,各自失散,放逐对方在天涯海角。这故作的坚強和勇气,需要付出多么強烈的力气和创痛。她如何能够做到,而他又如何度过。良久,她摸到眼角不断有热烫泪⽔滑落,没有声息,也无知觉,就这样慢慢泪流満面。 不知何时⼊睡,只知觉到在模糊中醒来时,⾝边男子已苏醒。他伸展手臂拥抱住她,头贴着她肩膀,⾝体颤动,发出无法自制的低声哭泣。窗外隐约传来人世的声响,⽇新月异有来有往的世界此刻和他们没有关系。她伸出手轻轻摸抚他的头发。他在她面前毫不遮掩哭泣过多次,而她所有的泪⽔,都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才流下。从不在他眼前掉眼泪,好強至此。但她內心明⽩,只有待在他的⾝边,她才得到归宿。他们自成小小天地,隔绝,封闭,没有其他。两人相对,其间咕咕流淌无望而深厚的 ![]() 一起走到青墩茶社,她童年时和⺟亲来过的地方。冬季已见不到草长莺飞,也没有烈⽇骄 ![]() 一面冬⽇大湖,在雪光中荒凉安宁。她站在窗边,点了一 ![]() 但她知道终究什么都没有发生。⺟亲后来彻底失去消息,不知道是否还存在于世。所有人除了留下內心记忆,手中空空,一无所获。她与他,她与⺟亲,⺟亲与那个男子,他们共同面对的不过是无常。看不见过去,无法掌控现在,也无从想象未来。只有无言以对。 晚上下起细细冷雨,找到一个本地餐厅吃晚饭。吃完饭开车回去海上。 店內结构颇似一个三层环形戏院,⾼朋満座。厅堂挂満书法字画,菜牌和菜单用纤细⽑笔字书写。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等位的人从店里排到店外人行道上,可见盛名在外。他们夹杂在人群中等待。雨丝打在眼睛上,头发略略 ![]() ![]() ![]() ![]() 她看着窗边一桌正在结账的客人,手推车里面有1岁多的婴儿,还带着一个5岁左右女孩。他们推上推车,携带孩子,开始往外走。她默默观望他们。 他说,一些⽗⺟习惯带幼小孩子一起出行,虽然不方便,但这是他们认为的家庭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说,你以前也经常这样带孩子外出吗。 他说,没有。我一直忙于工作,很少时间跟他们在一起。那时我年轻,不懂得与 ![]() ![]() ![]() 家常食物摆上桌来,鱼,百页结,⾖腐,小塘菜,⻩酒。明亮厅堂里人群拥挤,伙计穿梭,言语热气汇聚成世俗的丰实內容,他们夹杂其中,是芸芸众生中获取生之 ![]() 他说,小时候我痴 ![]() ![]() ![]() ![]() 他说,本 ![]() ![]() 他说,你离开我之后,我的生活放纵。每一个在怀里停留的女子,我幻想她们是你。我与她们做,但从不与她们过夜觉睡,更不用说建立 ![]() ![]() ![]() 她听着这坦⽩的语言,內心没有起伏。男人和女人的确是完全不同的动物。她在痛苦中试图找回自己,而他在痛苦中依旧选择放弃自己。他的⾝体和心,可以完全分离。男人到底是比女人更多情,还是更为无情。她再一次打量这个⾝边男子,吃饭时他愿意坐她的侧边,觉得坐在对面距离她太远,不能随时抓住她的手。他穿着洁净 ![]() ⾝上糅合复杂的气质,強势而脆弱,理 ![]() ![]() ![]() 她跟他相 ![]() ![]() 他说,你去舂梅,可觉得有收获。如果我能够知道你去,我会去那里找你。 就像在瞻里一样吗。 是。我不能把你丢弃在任何孤立无援的地方。 那我们分开那么长时间以来,为何你从未来找我。 我找过你,费尽心机来找你,但你彻底失去音讯。我是有过退缩,因为我们在一起內耗剧烈如此困难,超过我能够负担的重量。也许我不够坚強。你知道你的伤害力有多大吗,庆长。你反复无常,不可捉摸。当你温柔平顺的时候,你是最为美妙的存在。当你暴戾 ![]() 他说,这几年,你或者在我⾝边,或者离我而去,每一个决定都影响我的生活。我的工作表现并不好,疏忽管理,以前只想有时间和你在一起,后来则选择浑浑噩噩度⽇。总部早有意见。当然我不能把责任推卸给你,我只知道自己 ![]() ![]() ![]() 他说,我打算辞职。港香有投资公司邀请我过去工作,你可愿意跟我前往。我会跟于姜分手,我带她去法国,就已打算与她彻底摊牌,只当是一个缓冲,可以平静解决后续。但你不容我解释,断然离开,让我措手不及。如今,我们需要再次来面对这个问题。京北的一切都留给她,我对她做出照顾弥补。我们去港香重新开始。我尽力工作,来照顾你的生活。去年,冯恩健重新开始会计师工作,我们分居长久,现在孩子都已经长大,她希望得到解脫。我与她已在协议离婚。 他说,庆长,我无数次幻想过和你⽇夜相守,再不分开。想让你给我生孩子,这样我们的 ![]() ![]() 她说,你说过,你并不喜 ![]() ![]() ![]() 他说,是,我承认对婚姻从无期待或憧憬。我相信你也没有,虽然你一再进⼊这个形式。但如果尘世的安稳,是我们的 ![]() 她说,你之前从不和我说出这些。你一直回避和含糊其辞。 他说,我承认自己优柔寡断,于心不忍,我们之间強烈而创伤的关系,带给我大巨 ![]() ![]() 他又说,我在港香先尝试这个工作。如果以后有可能,我们也可以去加拿大。带着孩子回去那里。你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你要到处看看,得到新的生活方式。国外应该会适合你的 ![]() ![]() ![]() 他说,你可以认为我的事业失败了,人生因此也是一种失败。但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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