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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苏童中短篇小说选 作者:苏童 | 书号:39273 时间:2017/9/5 字数:149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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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问他⺟亲,假如他们来拆房子,房子会不会哭?小凤说不会,她说房子不是人,所以不会哭。孩子又说,狗不是人,牛也不是人,那它们为什么会哭?小凤有点不耐烦,她说,狗和牛是动物,不是告诉你了吗,房子就是房子,它不会哭!汉明刷牙的时候![]() ![]() ![]() 汉明把钢丝球扔出了窗外。窗外吵吵嚷嚷的,空地上停着一辆东风牌货车,一群来自搬家公司的农民工们正在往车上抬一样样家具。是一楼的老钱在搬家。老钱穿着西装 ![]() 老钱你往哪儿搬?汉明扯着嗓子喊起来。 老钱回头看了看汉明,他听见他的问题了,但他装聋作哑。汉明看见老钱咧开两片厚实的嘴 ![]() 保密?汉明摇了头摇,他说,这种人, ![]() 汉明看见花坛里堆着老钱家的一些破烂,都用纸盒装着,有意思的是那些纸盒,几乎是市场上时髦营养品的博览会。人参蜂王浆,田七花粉口服 ![]() ![]() 东风牌货车很快离开了这幢破旧的老工房,许多灰尘像虫子似的 ![]() ![]() ![]() 小凤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带来房子的消息。这回没事了,小凤用一种如释重负的口气向汉明描述房子所处的地理位置,她说,这回没事了,是我大表姐的房子,他们一家人出国了。住在布市街比这儿还方便呢,出门就是菜场,拐个弯就是幼儿园。汉明对小凤说,你姑妈家答应让我们住了吗?小凤说,我没找到她,她怎么会不答应呢?她是我姑妈呀!汉明立刻冷笑了一声说,空 ![]() 汉明对事情的悲观的猜测总是得到一次次的印证。布市街的那处房子也一样,那处房子其实早就租出去了。所有的理想的过渡房似乎都盖在小凤的嘴里,汉明有一次嘻笑着走到小凤面前说,让我看看你的嘴。小凤不知道他的意图,她说,你发神经呀,我的嘴有什么可看的?汉明用双手把 ![]() ![]() 事实上离开了小凤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汉明是外地人,在这个城市里无亲无故。汉明单位里也有人遇到拆迁的⿇烦,他们骂骂咧咧的烦躁了几天,最后就安静了,最后他们都找到了过渡的房子。汉明很羡慕他们的社会关系,都说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汉明也算个⼲部,就是没有路。 那天夜里汉明肚子不舒服,上了三次厕所却没有收获,他⼲脆就愤怒地坐在马桶上不起来了。他知道这几天火气太大,大概是便秘了。汉明在灯光下细细打量这个狭小而零 ![]() ![]() ![]() 拆迁办公室就设在街角的杂货店里。汉明骑车从那儿经过的时候看见办公室的人围在一起打扑克,他跳下车走了进去。你们在打牌?汉明的声音听来很唐突,而且充満敌意。他叉着 ![]() 汉明觉得那帮人不应该打扑克,虽说拆迁不是他们的罪过,可别人在⽔里,他们在岸上,在岸上的人也不应该打扑克,他们为什么不肯来帮你一把?他们说,自行过渡,什么狗 ![]() 深秋的街道上洒着稀薄的 ![]() ![]() ![]() ![]() ![]() ![]() ![]() ![]() ![]() 小凤不在,她带着孩子去同学家串门了。该在的都不在,不该在的都在,岳⺟和大舅子蹲在地上合作,擦洗刚刚卸下的脫排油烟机。汉生后悔没有马上就走,后悔自己多嘴,他说,油烟机还自己洗?现在都让人上门来洗,十块钱够了。大勇子瞥了他一眼,冷笑着说,你的口气不小,你一天挣几块钱?汉生也不理他,他把那包栗子放到小凤⺟子和岳⺟共用的房间里,他看见孩子的玩具扔在 ![]() 汉生呀,过渡房找到了没有? 汉生又摇了一下铃鼓,他说,不是在找吗? 在哪儿?过渡房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什么什么在哪儿?我问你房子在哪儿。 不是告诉你还在找吗,没找到呢,怎么知道在哪儿? 是小凤在找还是你在找? 我们都在找。 你也在找?就算你也在找。这事要是摊到我头上都要急得上梁了,你倒好,没事人似的,你在敲什么?敲得人心烦。 我也烦。烦有什么用?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放心,不会住到街上去的。 我看不一定,像你们这种样子!我看我还是先把 ![]() ![]() 汉生不接受这份好意,他把铃鼓扔在 ![]() ![]() ![]() ![]() ![]() 你不住 ![]() 话说着说着就不对了。汉生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从地上的一堆油烟机零件上跨过去。他听见大舅子鼻孔里发出一种轻蔑的声音,大舅子说,你是知道世面的人,怎么不到房产中介公司去?那儿什么样的房子都有,要什么房子有什么房子。汉生对他的这种提议似乎早有准备,他走到大门边说,这还用你告诉我?我正准备去呢。 汉生走到门外,听见岳⺟对大舅子嚷起来,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那都是骗钱的公司,租一个小套要一千多块呀!汉生笑了笑,他对着防盗门说,一千多块算什么?小意思。 汉生觉得自己的脸⽪很厚,他自己也弄不明⽩,这几年说话为什么没脸没⽪的。一千多块算什么?是他们两口子一个月的收⼊呀,穿⾐吃饭全靠那一千多块,他就是发了疯也不会拿一千多块去租房,换句话说,假如有人愿意化一千多块租他的房子,他情愿住在街上。汉生想起前几天他去中介公司时那个秃子充満怜悯的眼神,他说,没有你要的那种房子呀,我劝你一句,还是跟自家人挤一挤吧,国中人不能那么娇气。汉生想那个秃子完全是废话连篇,谁娇气了?他不过就是不愿意和岳⺟大舅子住在一起,怎么是娇气呢?他不知道那秃子是怎么看出来他的生意谈不成的,秃子先问,老板在哪儿发财?他就说,我不是老板,我在环保局工作。他觉得没有说错什么,没想到那秃子紧接着就说了那通废话。汉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这样看低他,所以汉生走出中介公司时对秃子说,你这是什么中介公司?一台电话,一个 ![]() ![]() 这个城市到处都在大兴土木,汉生经过一个工地时,看见废墟上耸立着一块大巨的广告牌,广告牌上画着一幢淡蓝⾊的有玻璃幕墙的大厦。汉生停下车研究了一会儿,旁边有个人也在看那幅广告,汉生就上前搭讪,这房子不错吧?那个人愣了一下,说,当然不错。汉生又问,这么好的房子,你能住进去吗?那个人斜睨着汉生,说,我住不进去,那你能住进去了?汉生朗声笑了起来,说,我怎么不能住,是我们单位投资盖的楼嘛。汉生用手指着广告上的几扇窗户,喏,这个单元看见了吗?三百平米!汉生说,三百平米,我已经买下了。 那个人将信将疑地看着汉生,汉生不等他提出问题,骑上车一溜烟地走了,一路上汉生想起那个人的表情就想笑,汉生知道自己也很可笑,这是什么意思?汉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吹牛不上税,脸⽪这么厚。 找到铁路桥下面的那所房子,靠的还是小凤。房主是小凤的一个 ![]() ![]() ![]() ![]() ![]() 一个男人一边扣着 ![]() ![]() ![]() ![]() ![]() ![]() ![]() 也是一套单元房,七十年代的建筑,没有卫生间。老邱这个家的面貌使进了门的三个人 ![]() ![]() ![]() 老邱朝 ![]() 趁老邱去厨房的时机 ![]() ![]() 什么都修。老邱说,凡是家用电器,我都能修。 老邱手巧。 ![]() 开半年就关门了。老邱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那你现在在哪儿发财?汉生从房屋中介公司里学来的这句话脫口而出,话音未落他就意识到这句话说得不合适,他看见老邱的眼神里掠过一团怒火。 发财,哼,发财?老邱 ![]() ![]() 提到这事老邱突然有点腼腆起来,他说,其实也不是出国,是劳务技术输出,他们看上了我的这点技术。是去柬埔寨。 柬埔寨也是外国,怎么不是出国? ![]() 束埔寨在打仗吧?小凤说,为什么不去泰国?听说泰国很好玩。 打仗关老邱什么事?就算打仗,见识一下真 ![]() ![]() ![]() 汉生记得就是关于柬埔寨的话题使他们与老邱之间的气氛慢慢融洽起来,之后他们就切⼊了正题,正如汉生所想象的那样,怪人有怪人的可 ![]() ![]() 他们临出门的时候向老邱打听他出国的⽇子,老邱抓着耳朵说,说不好,我等他们通知。又反问汉生,你们准备哪天搬?汉生说,很急,我们恨不得明天就搬。老邱说,明天不行,明天怎么行?汉生笑起来,说,开个玩笑的,我这个人没心没肺,你别见怪。老邱说,开玩笑好,开玩笑好,说着他犹豫了一下,突然把手伸到门后去摸出了一把钥匙,他说,这样吧,你十号左右到我家来一趟,我要是不在家,就说明我走了,你们就可以搬了。 汉生没想到奔波了好多大的⿇烦事,到老邱这里便有了一个如此圆満的结果。出了门小风追着他叮嘱,钥匙,钥匙放好了吗?汉生掏出口袋里的钱包,向小凤晃了晃,他已经把老邱的钥匙放进自己的钱包里了。汉生说,美中不⾜,上厕所⿇烦。小凤说,只好用痰盂了。三百块钱的房租,我们不能要求太⾼。 星期五的下午,汉生在单位里怎么也坐不住,他对导领说他要去看房子,看了就不回来了。这一个月来,汉生隔三差五地请假看房子,导领通情达理,没房子给下属过渡,就只好让他丢下工作去忙房子的事。汉生请假的时候总是义正辞严光明磊落的,好像他请假是应该的,导领就是对这一点很有看法,所以他丢了一句话给汉生,你这房子哪天能看完呀?过渡不过是过渡,随便找个房子过渡一下嘛。汉生就说,随便过渡也得是个房子,要不你把你儿子那套房借我吧,他结婚还早呢,我付房租,我们谁也不亏。导领的脸立刻沉下来了,很明显他认为汉生在含沙 ![]() ![]() 正好是约定的十号,汉生骑车朝铁路桥飞驰而去。这次他顺便测试了一下从单位到老邱家的时间,三十分钟,他上班的距离是远了点,但是小凤上班近多了,这就是好事。汉生来到老邱家的门前,看见门 ![]() ![]() ![]() 汉生想这女人脑子有⽑病,怎么会把他当成小偷呢?他朝她的背影做了个亵猥的动作,正在这时候,门锁被打开了。里面很黑,汉生拉了下灯绳,灯却不亮,汉生想,这个老邱,还是修家用电器的呢,家里的灯都不亮。汉生奇怪自己为什么蹑手蹑脚的,这种样子确实有点像小偷。他明明知道老邱不在家,但他好像害怕老邱会从哪里冒出来。汉生发现老邱的 ![]() ![]() ![]() ![]() 汉生一时不敢肯定老邱是否已经走了,他想老邱如果走了至少应该给他留一张条子,至少也应该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汉生这么想着,一抬头看见了墙上贴着一张电费单据,单据上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很大的字:十一月收⽔费,去三0一拿帐本! 事实上是这行字使汉生确信老邱已经走人,汉生看着两个 ![]() ![]() 汉生做起事情来很细致也很彻底,他清洗完厨房后首先想到的是把老邱那张 ![]() ![]() ![]() ![]() 搬家那天下着蒙蒙细雨,炮仗没有放响,小凤的⺟亲不怪天气,却怪汉生放得不认真。汉生装作没有听见岳⺟的唠叨,他才不管什么开门炮关门炮呢,他忙得团团转,帮忙搬家的除了两个同事,剩下的都是从附近建筑工地上找来的民工,他们搬东西⽑手⽑脚的,汉生才不管炮仗能不能放响,他担心的是那些民工碰坏了他的东西。 人和家具电器一下子就来到了老邱的家里。一个家,一下子就从市中心迁到了铁路桥边,汉生觉得这事情有点奇怪,可是他没时间去深究这事情到底怪在什么地方。他要指挥那群民工把东西安置好。汉生注意到被他打扫得⼲⼲净净的地上有两个烟蒂,他想那天不是扫⼲净了吗,从哪儿来的两个烟蒂?可是汉生没时间深究烟蒂的来历。他要指挥别人把一个家重新安置一遍。他记得卡车来到楼前的时候好多人从窗口探出头来看,汉生觉得他应该向这些新邻居挥手示意,可是汉生顾不上这一套了,他必须趁雨下大以前把这个新家安顿好。 雨下大的时候卡车也走了。只剩下夫妇两人站在一堆纸箱和包裹之间。汉生对小凤说,你歇口气,别着急,我怕你累着,又扁桃腺发炎。小凤摸了摸喉咙说,已经发炎了。她坐在一只包裹上,抬头看着老邱留在屋里的那堆旧电视机,说,讨厌,这堆破东西他还舍不得扔,多占地方。汉生说,这是他的宝贝,不敢替他扔,反正我们是过渡嘛,挤就挤一点吧。小凤突然又笑起来,说,这个老邱,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在柬埔寨!怎么想起来去柬埔寨的?汉生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老邱到柬埔寨,珠珠去国美,李平去俄罗斯,这叫各就各位,物有所值。小凤说,哪天我们也出国该去哪儿?汉生想了想,说,马来西亚,要不印度尼西亚吧。小凤说,都没意思,我才不去。汉生说,你就谦虚一点吧,印度尼西亚怎么啦?那都是发展国中家,我们不也就是个发展国中家吗? 雨声渐渐地响亮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腥味。夫妇俩开始搭他们的 ![]() ![]() ![]() ![]() ![]() 夫妇俩后来就钻在被子里听窗外的雨声,还有火车从铁路桥驶过的轰隆隆的声响。小风像一只猫似的在汉生怀里睡着了,而且还轻轻地打着呼噜,汉生从 ![]() ![]() 事情发生在一个月以后。汉生先是发现他的自行车轮胎被人扎破了,平均三天扎破一次,刚刚补好胎,又扎破了。铁路桥下修车铺的人看见汉生就笑,他说,要是人人的自行车都像你的一样,我就发财了。汉生知道是有人在与他捣 ![]() ![]() ![]() 一个月以后还出了更怪的事。那天汉生在办公室接到小凤的电话,小凤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她说,你快回来,我们家失窃了。汉生不相信,他说,是哪个没眼力的小偷,偷到我们家去了,我们家的存折细软不是都放在你妈家吗?小凤说,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是老邱的破电视机,让偷去了两台!汉生放下电话就觉得事情有点蹊跷。等他赶回家,看见小凤已经把户籍警叫到了家里。户籍警也说这小偷奇怪,怎么不偷音响,偏偏去偷那两台不值钱的破电视机。小凤说,偷了我家的音响倒没什么,这破电视机是房东家的,我们租他的房子,把人家的东西弄没了,说不清楚呀。汉生就觉得事情蹊跷,他在屋里四处察看了一番,说,不像小偷,像內贼。小凤叫起来,你胡说些什么?谁是內贼?难道是我偷了那两台破烂?汉生说,我没说你,也许是老邱。小凤说,又胡说,老邱在柬埔寨呢,你是说他回来了?那怎么可能?他回来住哪儿?他肯定要来见我们。汉生眨巴着眼睛,也觉得自己的分析站不住脚,⼲脆就不分析了。他问户籍警,这地方的居民素质很差吧?户籍警说,你指哪方面?汉生一时没了词,素质,综合素质,他说,我是说综合素质。户籍警说,用不着综合,这地方跟哪儿都差不多,杀人放火的事一年一次,小偷小摸损人利己的事一天好几次。 失窃的事情不了了之,不过是在出派所的工作⽇记上挂了个号。汉生没有去追究结果,他想等到老邱哪天回来赔他点钱就算了。他估计两台破电视机最多也就值个一百块钱,这笔钱就算破财消灾。汉生对小凤说,这种地方,看什么什么不顺眼,好在是过渡,熬过这一年,我们就可以住上自己的两室一厅啦。 汉生没想到他的自行车搬了地方还会继续遭殃。那个神秘的人跟踪追击,竟然把新换的两只轮胎,从外胎到內胎一一拦 ![]() 小凤也气坏了,小风气得尖叫起来,抓住他,八王蛋!事实上汉生的导领同意他请假也是小凤的功劳,小凤说她肚子里长了一个瘤,必须检查出是良 ![]() ![]() 幸亏导领多给了两天的假期。汉生埋伏了五天才找到了那个人,他是在第五天发现那个人的,汉生后来和导领的关系非常融洽,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汉生记得那五天的心情,他蹲在铁路宿舍的车棚里,蹲在一辆三轮车的后面,选择这个地形也是迫不得已,整个车棚没有更隐蔽的地方供他蔵⾝。他预先想象过这次埋伏的过程会很漫长,因此他还带了一本《天龙八部》,那是他舂节时候买的,一直看得断断续续的,没想到现在倒有了机会。小凤怕他冷,让他带着女儿的小热⽔袋,汉生没要,除了书,汉生还带了一只保温杯,为了保持一定的精力,他破例让小凤在杯子里放了几 ![]() 事先汉生估计过那个人作案的时间,一早一晚,不会错的,因为只有这两段时间他的自行车在车棚里。曾经有几个铁路宿舍的人发现三轮车后面的汉生,他们想盘问汉生,汉生从口袋里拿出他的工作证朝他们亮一亮,说,我执行任务,别跟我说话。那些人就乖乖地走了。汉生为自己的应变能力 ![]() 汉生在车棚里埋伏的第三天一口气看去了半本书。他觉得奇怪,好像把正事给忘了,一口气看去半本书,说明他的心思不在那个人⾝上。车棚里安静极了,不知谁家的一只老⺟ ![]() 是第五天的早晨,车棚外面刮着強劲的北风,汉生看见一个穿棉大⾐的人向车棚里走来。首先是那件棉大⾐引起了汉生的注意,虽然天气变冷了,但是这季节不至于穿棉大⾐,更令人警惕的是他还戴了一只大口罩!来了,你他妈的总算来了。汉生想坏人真的是有坏人的打扮。汉生在三轮车后面呼呼地 ![]() ![]() ![]() ![]() 那个人是老邱! 汉生记得老邱像一个贼似的拼命跑,他在后面拼命地追,一直追到铁路桥的路坡那里,老邱终于跑不动了,他一 ![]() ![]() 老邱你回来了?汉生懵头懵脑追过去,他在老邱⾝边坐下时还拧了自己一把,手腕上的痛 ![]() 老邱摇了头摇,不说话,他好像不愿意和汉生说话。 才一个多月,你就回来了?汉生说,这是怎么回事?老邱你把我搞糊涂了。 我没去。我没去成。老邱又打了个 ![]() ![]() 你没走,那你在哪儿?汉生疑惑地看着他,说,你没走?怎么会没走呢?这不可能,那你这些⽇子在哪儿? 问你呀,你说我这些⽇子在哪儿?老邱说,你把我的 ![]() 误会了,天大的误会。汉生忍不住地想笑,他说,我以为你走了嘛,我还看见你在墙上给我留的条子呢,让我记得 ![]() 那不是留给你的!老邱说,是提醒我自己的条子,我老是忘了收⽔费,你也算个有文化的人,怎么这样不动脑筋,我要是真走了不会打电话通知你?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的书念到 ![]() 我看你的脑子也有问题,汉生说,既然没走,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清楚?为什么像个贼一样躲着我们呢。 老邱沉默了一会儿,他掏出螺丝刀在地上划了一些三角,又划了几个正方形,他说,我看你们着急,你们这么急,我想就成全你们算了,你们是一家人,我反正只有一个人,我就住到我姐姐家去了。我就住在储蔵室里呀,老邱说着情绪又 ![]() 储蔵室大不大?有没有两平方?有的储蔵室可以睡三个人呢。汉生注意到老邱的脸⾊不好,就换了话题,问,你姐姐家在哪儿?离这儿近吗? 老邱没有回答汉生的这个问题,他说,想想就憋气,我做好人你们也不领情,我回去过几次,有一次差点就把你们的 ![]() 我猜就是你,当时就是不敢相信。汉生说,那两台破电视机是你拿走的吧? 我没事做!老邱对汉生瞪着眼睛说,睡那只箱子睡不着,我就把手电筒挂在头上修电视机,我问你那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没了家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我姐夫那张臭嘴,他说的那些话能噎死你,好像我是为了钱,我为了三百块钱,把家让给别人吗,你摸着良心说,我是为了钱吗? 不是不是为了钱。汉生说,老邱你是个好人,我们都觉得你是个大好人。 你也别给我下蒙汗药,我知道钱是好东西,老邱说,我也为钱,但不是光为了钱。光为了钱把家让给你们,那就不是三百块钱的事了,主要要怪李舂生那狗杂种,说得好好的十号出国,结果全是谎话,全泡了汤! 我理解你的心情,好事多磨,老邱你别着急。汉生嘴上安 ![]() 老邱的脸上并没有一丝羞惭之⾊,他仍然瞪着愤怒的眼睛说,我不拿自行车撒气拿什么撒气?你让我把你们的东西扔出去?你让我把你们的 ![]() 汉生讪讪地笑,笑了一会儿说,老邱呀,你知道我这一个月补了几次胎,换了几次胎,不算补胎钱,光是买新胎就花了五十块钱。 小意思,五十块钱。老邱挥了挥手,说,算我的,从房租里扣!到时少收你五十不就完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汉生小心地选择着他的措辞,唯恐 ![]() ![]() ![]() ![]() 老邱仍然用螺丝刀在地上划着,他开始躲避汉生的目光,下不了手了,有点过意不去。老邱说,咳,我们毕竟是民人內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我本来也是最后一次了,我的气再撤一次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你还跟我打伏击战呢。 汉生说,我也是守最后一天,你要是明天来就抓不住你了,我也想好了,我准备坐共公汽车去上班了。 那多不方便,去你们公司还要换两次车呢。老邱的脑袋扭来扭去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汉生说,你在找什么?老邱摇了头摇,突然在汉生后背上拍了一下。老邱说,这事也不能全怪我,也怪我姐夫,他瘫痪在 ![]() 后来你就扎上瘾了,用⽔果刀扎不过瘾,就用螺丝刀?还用过菜刀吧?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啦,大概是上瘾了,我姐夫一气我我就往这儿来,找你的自行车,扎过以后心里就舒服一些了。 这事不能全怪你。汉生说,扎自行车轮胎是个办法,我不开玩笑,老邱,你别这么看我,像你这种情况,扎你姐夫不行,扎我也不好,扎我的自行车,我真觉得是一个好办法。 那你的意思是我做得对?老邱困惑地盯着汉生,似乎想弄清他说的是否是真话,你不是在讽刺我?你是说我做得对? 做得对。汉生肯定地点着头,他觉得自己言不由衷,可是他相信自己的话是对的。汉生想这真是一件荒唐的事,他在自行车棚里守了五天,他抓住了老邱,最后却告诉他,他做得对。 两个人肩并肩地坐在一起,沉默了一会儿,老邱说,我会补胎,要不要我帮你补?我补的胎绝对比修车铺子的好。汉生笑起来,说,现在车胎好好的,等下次被谁扎了再找你吧。 那是秋末冬初的一个早晨,雾霭渐渐地散去了,铁路桥上有一辆黑⽪货车隆隆地驶过,桥下有上班的人群骑着自行车鱼贯而过。火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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